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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皇帝遇著不順心的事便改元,希望明年的國運漸趨好轉。本來是元武十
二年的,改叫大慶元年,以往的不幸的日子就此告一結束。對於字眼兒的過分的信任,是我
們的特徵。
中國的一切都是太好聽,太順口了。固然,不中聽,不中看,不一定就中用;可是世上
有用的人往往是俗人。我願意保留我的俗不可耐的名字,向我自己作為一種警告,設法除去
一般知書識字的人咬文嚼字的積習,從柴米油鹽、肥皂、水與太陽之中去找尋實際的人生。
話又說回來了。要做俗人,先從一個俗氣的名字著手,依舊還是“字眼兒崇拜”。也許
我這些全是藉口而已。我之所以戀戀於我的名字,還是為了取名字的時候那一點回憶。十歲
的時候,為了我母親主張送我進學校,我父親一再地大鬧不依,到底我母親像拐賣人口一
般,硬把我送去了。在填寫入學證的時候,她一時躊躇著不知道什麼填名字好。我的小名叫
y,張y兩個字嗡嗡地不甚響亮。她支著頭想了一會,說:“暫且把英文名字胡亂譯兩個
字吧。”她一直打算替我改而沒有改,到現在,我卻不願意改了。
造人
我一向是對於年紀大一點的人感到親切,對於和自己差不多歲數的人稍微有點看不起,
對於小孩則是尊重與恐懼,完全敬而遠之。倒不是因為“後生可畏”。多半他們長大成人之
後也都是很平凡的,還不如我們這一代也說不定。
小孩是從生命的泉源裡分出來的一點新的力量,所以可敬,可怖。
小孩不像我們想象的那麼糊塗。父母大都不懂得子女,而子女往往看穿了父母的為人。
我記得很清楚,小時候怎樣渴望把我所知道的全部吐露出來,把長輩們大大的嚇唬一下。
青年的特點是善忘,才過了兒童時代便把兒童心理忘得乾乾淨淨,直到老年,又漸漸和
兒童接近起來,中間隔了一個時期,俗障最深,與孩子們完全失去接觸——剛巧這便是生孩
子的時候。
無怪生孩子的可以生了又生。他們把小孩看做有趣的小傻子,可笑又可愛的累贅。他們
不覺得孩子的眼睛的可怕——那麼認真的眼睛,像末日審判的時候,天使的眼睛。
憑空製造出這樣一雙眼睛,這樣的有評判力的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