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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房子瓷器衣料也罷了,造獸是不在行
的。日本舞裡扮獅子的也好好地站著像個人,不過戴了面具,大白臉上塗了下垂的彩色條
紋,臉的四周生著硃紅的鬃毛,腦後拖著蓬鬆的大紅尾巴,激動的時候甩來甩去。“獅與
蝶”開始的時候,深山裡一群蝴蝶在跳舞,兩頭獅子在正中端坐,鑼鼓聲一變,獅子甩動鬃
尾立起來了,的確有獅子的感覺,蝴蝶紛紛驚散;像是在夢幻的邊緣上看到的異象,使人感
到華美的,玩具似的恐怖。
這種恐怖是很深很深的小孩子的恐怖。還是日本人頂懂得小孩子,也許因為他們自己也
是小孩。他們最偉大的時候是對小孩說話的時候。中國人對小孩的態度很少得當的。外國人
老法一點的是客氣而疏遠,父母子女彷彿是事務上的結合,以冷淡的禮貌教會了小孩子說:
“我可以再吃一片嗎?我可以帶小熊睡覺嗎?”新法的父母未結婚先就攻讀兒童心理學,研
究得越多越發慌,大都偏於放縱,“親愛的,請不要毀壞爸爸的書”,那樣懇求著;吻他早
安,吻他晚安,上學吻他,下課吻他。兒歌裡說,“小女孩子是什麼做成的?糖與香料,與
一切好東西。”可是兒童世界並不完全是甜甜蜜蜜,光明玲瓏,“小朋友,大家攙著手”那
種空氣。美國有一個革命性的美術學校,鼓勵兒童自由作畫,特出的作品中有一張人像,畫
著個爛牙齒戴眼鏡的壞小孩,還有一張,畫著紅紫的落日的湖邊,兩個團頭團腦的陰黑的
鬼,還有一張,全是重重疊疊的小手印子,那真是可怕的。
日本電影《狸宮歌聲》裡面有個女仙,白木蓮老樹的精靈,穿著白的長衣,分披著頭
發,蒼白的,太端正的蛋形小臉,極高極細的單調的小嗓子,有大段說白,那聲音儘管嬌
細,聽了叫人背脊上一陣陣發冷。然而確實是仙不是鬼,也不是女明星,與《白雪公主》卡
通片裡的葡萄乾廣告式的仙女也大不相同。神怪片《狸宮歌聲》與狄斯耐的卡通同是幻麗的
童話,狄斯耐的《白雪公主》與《木偶奇遇記》是大人在那裡卑躬曲節討小孩喜歡,在《狸
宮歌聲》裡我找不出這樣的痕跡。
有一陣子我常看日本電影,最滿意的兩張是《狸宮歌聲》(原名《狸御殿》)與《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