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夭 (第1/1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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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驚鴻
<h3>一、翠雲</h3>
李可及孤身一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行走於樊川幽林中,曲折婉約的溶溶月光繞過浮雲飛花,如沙如水般輕盈滑落,宛若醉酒的美人軟倒在情郎懷抱裡,在疏離枝葉、遍地蔓草上閃爍著點點細碎的銀光。水霧中裹挾著淡淡的異香,浸潤他的衣衫。因為黑暗,一切有形質的景物都退讓給了這虛幻的光影,無水而煙波浮動,無人而空谷足音。
節氣已經入秋,夜氣清寒,他卻因為急切走得渾身燥熱,反是覺得連這絲絲的鬼氣都無限曼妙。只因那時的他,還是鹹通十一年凶肆中唱輓歌的伶人李可及,不是後來貴比王侯的威衛將軍李可及,也不是光啟年間遠走邊荒的罪人李可及。日日參加喪禮,太多的死亡倦怠了他對生命的敬畏。
他的步伐終止於林陰深處一座古舊的破廟,繚繞盤旋的霧氣,使得古廟遠遠望去好似燃著香的博山爐。文公寺的木門“吱呀”一聲開啟,開門的和尚空照十分年輕,眉目清華秀逸,淡笑道:“李兄是信人。”
李可及笑道:“為何定要我夜中來?”空照笑道:“他人應已睡,轉喜此景恬。茶淫詩孽,還是趁佛祖睡了安心些。”李可及笑著抹去額上的汗水,最讓他傾心的,便是空照的灑脫不羈。
李可及困居長安兩載,空照算是他唯一的朋友。身為窮困的歌伶,在這繁華到底也炎涼到底的長安,似乎只有山水才是最廉價的消遣。他煩悶時便徘徊於風景優美的樊川山林,那一日口渴,想入寺討杯茶喝,卻因為囊中羞澀衣衫敝舊,無顏進恢弘盛大的寺廟,在偏僻處尋得這座小小的文公寺。寺中只有一個年輕的僧人空照,李可及難得在浮世喧囂中尋到這樣一處不染富貴的蘭若、一個不染富貴的僧人。每每心情抑鬱時,便來此傾訴抱怨。上次臨別時,空照叮嚀他今晚入夜後再來。
煮茶的泉水在甌內沸騰,如魚目,如連波。李可及又開始念他不甚新鮮的苦經,不過還是那些事,皇帝的愛女同昌公主病死了,皇帝悲痛欲絕,徵集三千歌伶,於元宵公主葬禮上唱輓歌。當今皇帝喜愛聖樂,多少伶人因此而獲富貴,他一手琵琶一副歌喉技壓長安,定然勝過當年王摩詰的《鬱輪袍》,卻無錢打點教坊官。空照淡淡地笑著煎茶,未必在聽,李可及也覺得無妨,這個亂世誰也不是誰的救贖,有人傾聽,便是慈悲。
待三品飲畢,李可及的傾訴也心滿意足地結束,空照卻反常地有了回應,他抬起頭靜靜凝望著李可及,目光中是少有的幽冷銳利。李可及詫異道:“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