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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埋沒了,倒是做了線條簡單的中國旗
袍。予人的印象較為明晰。
日本花布,一件就是一幅圖畫。買回家來,沒交給裁縫之前我常常幾次三番拿出來賞
鑑:棕櫚樹的葉子半掩著緬甸的小廟,雨紛紛的,在紅棕色的熱帶;初夏的池塘,水上結了
一層綠膜,飄著浮萍和斷梗的紫的白的丁香,彷彿應當填入《哀江南》的小令裡;還有一
件,題材是“雨中花”,白底子上,陰戚的紫色的大花,水滴滴的。
看到了而沒買成的我也記得。有一種橄欖綠的暗色綢,上面掠過大的黑影,滿蓄著風
雷。還有一種絲質的日本料子,淡湖色,閃著木紋、水紋;每隔一段路、水上飄著兩朵茶碗
大的梅花,鐵劃銀鉤,像中世紀禮拜堂裡的五彩玻璃窗畫,紅玻璃上嵌著沉重的鐵質沿邊。
市面上最普遍的是各種叫不出名字來的顏色,青不青,灰不灰,黃不黃,只能做背景
的,那都是中立色,又叫保護色,又叫文明色,又叫混合色。混合色裡面也有秘豔可愛的,
照在身上像另一個宇宙裡的太陽。但是我總覺得還不夠,還不夠,像vangogh畫圖,
畫到法國南部烈日下的向日葵,總嫌著色不夠強烈,把顏色大量地堆上去,高高凸了起來,
油畫變了浮雕。
對於不會說話的人,衣服是一種言語,隨身帶著的一種袖珍戲劇。這樣地生活在自制的
戲劇氣氛裡,豈不是成了“套中人”了麼?(契訶夫的“套中人”,永遠穿著雨衣,打著
傘,嚴嚴地遮住他自己,連他的表也有表袋,什麼都有個套子。)
生活的戲劇化是不健康的。像我們這樣生長在都市文化中的人,總是先看見海的圖畫,
後看見海;先讀到愛情小說,後知道愛;我們對於生活的體驗往往是第二輪的,藉助於人為
的戲劇,因此在生活與生活的戲劇化之間很難劃界。
有天晚上,有月亮底下,我和一個同學在宿舍的走廊上散步,我十二歲,她比我大幾
歲,她說:“我是同你很好的,可是不知道你怎樣。”因為有月亮,因為我生來是一個寫小
說的人。我鄭重地低低說道:“我是……除了我的母親,就只有你了。”她當時很感動,連
我也被自己感動了。
還有一件事也使我不安,那更早了,我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