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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慶桐一出江西地界,就產生了逃亡的念頭。他跟文慶安不同,他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他十四歲就結了婚,二十二歲這一年,孩子剛巧三週歲。如果用原諒他的話來說,逃亡念頭是思家念頭的延伸,許多新戰士都有過。但是念頭沒有變為行動之前,不算罪惡。就像傾慕一個女人構不成強姦,想要得到一件珠寶構不成盜竊一樣。
有的戰士想家想得哭,想老婆比想母親要強烈十倍,因為在親人之上還加了個生理需求。
連裡流傳著指導員跟想家想得哭的戰士開玩笑的故事:“你想爸爸媽媽了?”戰士搖搖頭,不是。“你想你家的房屋了?”戰士搖搖頭,也不是。“你想床上的褥子了?”戰士抹把淚說,差不多。“那麼你是想床上的被子了?”戰士急起來,你說過了。“那麼,你是想褥子上頭被子下頭的那個人了?”戰士抱頭嗚嗚大哭,“我剛剛忘了,你又提起來啦!”……
文慶桐自知想老婆是丟人的事,開小差就是犯軍條了,他的思想鬥爭十分激烈,心像嘀嗒嘀嗒的鐘擺,無時無刻不在走與不走間來回擺動:走?不走。走?不走……
他不迷信,不然,他就像文慶安一樣用占卜來決定他的命運了。
但是,一個特殊的因素,推動他在人生道路上來了個急轉彎——是非禍福無法找到尺度來衡量。
在剛進湖南省界的一個叫沙水灣的地方,他到山窪裡去解手,猛然看到了一具屍體,仰著臉,兩眼死死地望著天空,牙齜裂著,七竅流血,爬滿了黑壓壓的螞蟻。只有一隻腳穿著透了底的草鞋,赤裸著上身,破碎的灰色軍褲證實他是自己人。
文慶桐不禁慘叫了一聲,怔怔地盯著那屍身,心驚膽戰地向背後伸出一隻手,抓住了一棵樹,倚在樹幹定了下神,眼睛還是盯著那具死屍向後倒退著,渾身上下起了層雞皮疙瘩。
後來,那一幕慘景一直在他眼前閃動。
亞里士多德說:“人生的價值在於覺醒,而不在於生存。”此時,文慶桐的思想與此恰恰相反:“人生的價值在於生存,而不在於覺醒。”
在一個漆黑的深夜,在山路上休息時,他把鹽挑子推到路邊的草叢裡,自己也像見到屍首時那樣,裝作到樹叢裡大便,等到部隊開走……
文慶桐一離開部隊就後悔了。他怎麼能獨自一人回蘇區呢?回去怎麼對鄉親們說呢?怎麼對妻子說呢?再想追部隊就晚了。
但他又為自己辯解:他的確同情革命,也願意革命,他在革命中得到了土地,他眷戀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