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江堰 (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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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拙,又大巧。他以田間老農的思維,進入了最清澈的人類學思考。
他未曾留下什麼生平故事,只留下硬扎扎的水壩一座,讓人們去猜想。
人們到這兒一次次納悶:這是誰啊?死於兩千年前,卻明明還在指揮水流。站在江心的崗亭前,“你走這邊,他走那邊”的吆喝聲、勸誡聲、慰撫聲,聲聲入耳。
李冰在世時已考慮事業的承續,命令自己的兒子做三個石人,鎮於江間,測量水位。李冰逝世四百年後,也許三個石人已經損缺,漢代水官重造高及三米的“三神石人”以測量水位。這“三神石人”其中一尊,居然就是李冰的雕像。
這位漢代水官一定是承接了李冰的偉大精魂,竟敢把自己尊敬的祖師放在江中用於鎮水測量。他懂得李冰的心意,唯有那裡才是其最合適的崗位。
石像終於被歲月的淤泥掩埋。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出土時,有一尊石像頭部已經殘缺,手上還緊握著長鍤。有人說,這是李冰的兒子。
即使不是,我仍然把他看成是李冰的兒子。一位現代女作家見到這尊塑像怦然心動——“沒淤泥而藹然含笑,斷頸項而長鍤在握”,她由此向現代官場袞袞諸公詰問:活著或死了,應該站在哪裡?
出土的石像現正在伏龍觀裡展覽。人們在轟鳴如雷的水聲中向他們默默祭奠。在這裡,我突然產生了對中國歷史的某種樂觀:只要李冰的精魂不散,李冰的兒子會代代繁衍。轟鳴的江水,便是至聖至善的遺言。
四
看到了一條橫江索橋。橋很高,橋索由麻繩、竹篾編成。跨上去,橋身就猛烈擺動。越是猶豫進退,擺動就越大。
在這樣高的地方偷看橋下,一定會神志慌亂。但這是索橋,到處漏空,由不得你不看。一看之下,先是驚嚇,後是驚歎。
腳下的江流,從那麼遙遠的地方奔來,一派義無反顧的決絕勢頭,挾著寒風,吐著白沫,凌厲銳進。我站得這麼高還能感覺到它的砭膚冷氣,估計是從雪山趕來的吧。但是,再看橋的另一邊,它硬是化作許多亮閃閃的河渠,一片慈眉善目。人對自然力的調理,居然做得這麼爽利。如果人類做什麼事都這麼爽利,地球早已是另一副模樣。
都江堰調理自然力的本事,被近旁的青城山作了哲學總結。
青城山是道教聖地,而道教是唯一在中國土生土長的大宗教。道教汲取了老子和莊子的哲學,把水作為教義的象徵。水,看似柔順無骨,卻能變得氣勢滾滾,波湧浪疊,無比強大;看似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