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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沒有靈魂的機械,而“回家”兩個字有著無數的情感洋溢
的聯絡。但是你沒看見過電車進廠的特殊情形罷?一輛銜接一輛,像排了隊的小孩,嘈雜,
叫囂,愉快地打著啞嗓子的鈴:“克林,克賴,克賴,克賴!”吵鬧之中又帶著一點由疲乏
而生的馴服,是快上床的孩子,等著母親來刷洗他們。車裡的燈點得雪亮。專做下班的售票
員的生意的小販們曼聲兜售著麵包。有時候,電車全進廠了,單剩下一輛,神秘地,像被遺
棄了似的,停在街心。從上面望下去,只見它在半夜的月光中坦露著白肚皮。
這裡的小販所賣的吃食沒有多少典雅的句色。我們也從來沒有縋下籃子去買過東西。
(想起《儂本痴情》裡的顧蘭君了。她用絲襪結了繩子,縛住了紙盒,吊下窗去買湯麵。襪
子如果不破,也不是絲襪了!在節省物資的現在,這是使人心驚肉跳的奢侈。)也許我們也
該試著吊下籃子去。無論如何,聽見門口賣臭豆腐乾的過來了,便抓起一隻碗來,蹬蹬奔下
六層樓梯,跟蹤前往,在遠遠的一條街上訪到了臭豆腐乾擔子的下落,買到了之後,再乘電
梯上來,似乎總有點可笑。
我們的開電梯的是個人物,知書達理,有涵養,對於公寓裡每一家的起居他都是一本清
帳。他不贊成他兒子去做電車售票員——嫌那職業不很上等。再熱的天,任憑人家將鈴撳得
震天響,他也得在汗衫背心上加上一件熨得溜平的紡綢小褂,方肯出現。他拒絕替不修邊幅
的客人開電梯。他的思想也許縉紳氣太重,然而他究竟是個有思想的人。可是他離了自己那
間小屋,就踏進了電梯的小屋——只怕這一輩子是跑不出這兩間小屋了。電梯上升,人字圖
案的銅柵欄外面,一重重的黑暗往下移,棕色的黑暗,紅棕色的黑暗,黑色的黑暗……襯著
交替的黑暗,你看見司機人的花白的頭。
沒事的時候他在後天井燒個小風爐炒菜烙餅吃。他教我們怎樣煮紅米飯:燒開了,熄了
火,停個十分鐘再煮,又松,又透,又不塌皮爛骨,沒有筋道。
託他買豆腐漿,交給他一隻舊的牛奶瓶。陸續買了兩個禮拜,他很簡單地報告道:“瓶
沒有了。”是砸了還是失竊了,也不得而知。再隔了些時,他拿了一隻小一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