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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兒說:其實呢,你回去不回去都一樣,這是神蟲,人是無法治它的,再有四十天,它們就會飛到城裡來,你用不著大老遠的跑回去看它們。
蝗蟲研究所的值班人員接待了我,我說明來意,他說,所裡的研究人員已經連夜趕到高密東北鄉去了,同志,你晚了!
我非常高興,非常感動。我在門口的科普書店買了一本《蝗蟲》,一邊翻看著書裡的彩色插圖,一邊走進食品店,為我兒子買了四盒蔥味餅乾用胳肢窩夾著,翻著書我匆匆穿過斑馬線,一陣嘎嘎吱吱的剎車聲,我抬頭看到幾乎撞到我髖骨上的軍用吉普車,一顆年輕的憤怒的頭顱從車窗裡伸出來,他罵我是隻土螞蚱,他說碾死你這隻土螞蚱,我對著他點頭哈腰,想著螞蚱就是蝗蟲蝗蟲就是螞蚱,我想起昨天夜裡與銀髮教授在綠躺椅上打架的那個姑娘(?)去年春天一個風光嫵媚的日子裡換上了短袖襯衣,她的胳膊肌膚細膩,牛痘的疤痕象兩片鮮紅的鯉魚鱗嵌在她嫩藕般的胳膊上。她滿頭金髮。那時候教授正在講授“一夫一妻制家庭是最合理最道德的家庭結構”,那時候教授還十分年輕,五短身材上擎著一頭稀薄的黑髮,星目皓齒,神采飄逸,出語朗朗。大姑娘坐在最前排正中的位置上,她離著教授那麼近,假如教授吃大蒜,大蒜的氣味一定吐到她的臉上。她是個陌生人,出現在教室裡,對教授飛眼,學生都打哈欠,流淚,有些呆扮鬼臉。她慵倦地伸懶腰,雙臂高舉,後抻,臉上紫紅的肉疙瘩象山楂果一樣滾動著,腋下的黑毛剛用剃刀刮過,毛茬子青青象教授的嘴巴。她伸懶腰時,兩顆乳頭象兩隻烏黑的槍口瞄著教授的眼睛。第二天教授把他的孫子帶到學校來了,他的孫子頭顱龐大,身體瘦小,一個男生說教授的孫子象個山螞蚱!當時我想如此傑出的一個孩子怎麼象個山螞蚱呢?翻看了《蝗蟲》裡的彩色插圖,我不能不佩服這個比喻的形象和貼切。他的孫子真象個螞蚱,處在跳喃階段的螞蚱,跳螞蚱的大頭跳螞蚱的小身子,跳螞蚱的直呆呆的目光,跳螞蚱的綠水洶湧的嘴巴。希特勒不也象只跳來跳去的螞蚱嗎?紅螞蚱,綠螞蚱,螞蚱多了就叫蝗蟲,紅蝗、斑蝗、東亞飛蝗、非洲紫蝗……你總想跟我說你的斑馬!你周身散發著一股馬糞的酸味。不好聞嗎?她驚惶地眨動著黑得怪異的大眼睛。
閃開!你他媽的是不是病啦?司機點著螞蚱腦袋罵我,我努力排斥開充斥頭腦的形形色色的螞蚱,象一隻缺腿的螞蚱,後跳了一步。吉普車呼嘯而過。我聞到了一股腥味,低頭一看,斑馬線上,一攤紫紅的幹血,正對著我獰笑。我驀然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