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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因為她,我總不敢回頭,我的眼光總盯著天邊的雲霞。有一天下暴雨,我在一個破亭子裡停下來躲雨,心中一悸,就回過頭去。她在離我約一丈遠的地方站定,水淋淋的。她明明是在對我說話:“那又怎麼樣,你什麼也不能證明的。我看見過那麼多眼睛發光的人,他們全是醜陋的瞎子,夜晚跑到地裡拼命地吞食草根,一個個全都拿自己毫無辦法,你又能怎麼樣。”“珍惜……”我囁嚅地說出這個詞。她粗暴地打斷我:“你聽,毒蛇,還有狼,我知道在有一個地方,它們是在怎樣地威脅著你,那些植物會在黑風中兇猛地咆哮起來。你真難。”
我也許會要走遍天涯海角(有時步行,有時搭乘隧洞中的列車),而你始終留在原地,悲哀而鎮定地坐在那張桌邊,緊盯著玻璃瓶上的女人頭像。時光飛逝,你始終年輕。現在我明白了,沒有把握的是我,我將永遠在驚慌失措中奔逃,即使弄清了,也在致命的矛盾中。你預言我會在春天裡歸來。那一天,你從桌邊起身,走過去開啟房門,大吃一驚地看見白髮蒼蒼的女人……
每到一個城市,我就假定你站在路標那裡等我。十幾年前我就記住那些路標了。我喜歡在它們邊上停留,然後左看右看,惴惴地用足尖踢著泥土,慢慢地旋圈子。那些古老的路標,總給人一種親切的虛幻感。當然你一次也沒有出現過,這完全是一廂情願的把戲,十分可笑。你早就用眼光斬釘截鐵地告訴了我:你要留在原地。你就是這樣驕傲到了極點,哪怕毀滅了自己也決不挪動一步。昨天有一個你的城市的人告訴我:你在門口栽了一些樹,每天按時澆水。“怎麼,你的眼睛怕光?”他問。“是的,我快瞎了,這些數不清的重影。”
“黃昏裡的小花兒充滿了柔和的意念,一片片紫藍色的霧靄在林蔭中盪漾。我們平息了內心的風暴,跑進樹林,滿山都是黃鸝的叫聲。”
一坐在窗前,我總喜歡痴人說夢。那條唯一的小道早已被瘋狂的灌木封死,誰不記得呢?我是站在路標那裡看見這一駭人景象的。桑樹的事本屬一種捏造,由於過於念念不忘,幻覺就成了真的,我這樣想過,我這樣想著。
“等等我,等等我……”我在雨中低聲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