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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矇矓的老頭朝他走來,他立刻扔下話筒去擁抱他,他早已認不出縣長,只當老頭是一個守傳達的,以為他是來通知自己離開會議室,他好鎖門的。“只要再待五分鐘,這關係藝術的存亡,”他一邊和縣長擁抱一邊說,“你無法想象它對我具有的意義。”當然縣長想象不出那五分鐘對於這個漢子的意義,他只是不喜歡這漢子的手臂纏得這麼緊,他想掙開,可死也掙不脫,他多次向他亮出身份,可他無動於衷。“朋友!”漢子一手摟著縣長,一手高舉話筒叫嚷,“窗外已是黎明,聽,藝術之神的喪鐘已經敲響。我們這些彷徨於大街小巷的、醜陋寒酸的鬼魂,我們還等什麼呢?天堂已經消失,地獄也已經消失,太陽的第一線光芒將使我們原形畢露,所有的路人都將看見,我們不是什麼鬼魂,只是渺小的偷雞賊,我們偽裝的時間夠長了!看看我身邊這個胖子吧,他是個守傳達的,他可以用鎖門來置我於死地,而我,我要對他搞一個惡作劇,我的靈魂在策劃中興奮地顫抖。時候到了!”房門“吱呀”一聲被開啟,真正的守傳達的老頭進來了,他看見眼前這驚心動魄的一幕,嚇得說不出話來,他在原地跳了三下,又打了自己兩個耳光,然後蹣跚著跑出去呼救去了。當然藝術家並沒有謀害縣長,結果出乎意外:他倆成了知心好友。他們是怎樣在兩分鐘內成了知心好友的呢?縣長說是由於一種奇特的神交,那是在兩秒鐘內發生的,只有兩個最高層次的人物之間才能發生的神交,這種事無法對人敘述,它的感覺與遭到電擊相類似,甚至比那還要激烈。
五個無賴藝術家對著話筒聲嘶力竭地亂嚷了一通之後,就像一股風一樣消失了。現在,誰也無法將他們從人群中分辨出來。在我們的記憶中,這五個人也許較常人更為消瘦和蒼白,舉動更貪婪,談吐更猥瑣,其中有一個獨眼和一個小個子的腰腿風溼症患者。可是人們誰也不會將這些特徵看作藝術家的特徵的,這世上的獨眼和腰腿風溼症患者不是多如牛毛嗎?他們只是一些無賴,不是別的。只因為巨人的絕跡(想想從前有過的好日子!),我們的人民又過於缺乏自信,才聽憑這些無賴自稱為藝術家。而且縣長也很成問題,他一味地讀浪漫主義,又過度酗酒造成幻覺,如今這可憐的人的腦子被五個騙子攪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