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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雙腿像練瑜伽神功一樣疊在一起,雙手疊放在胸前。他神態安詳,面帶笑容,細一看人在酣眠,那笑聲竟是他自夢中發出。你們也許知道,高密東北鄉這幾個天才人物,都患有嚴重的失眠症,王肝雖然只能算半個天才,但王肝也失眠!不知二位是否失眠?
我與小獅子相對一望,繼而搖頭。我們不失眠,我們的腦袋一捱到枕頭,鼾聲就會響起,所以我們不是天才。
失眠的未必全是天才,但天才幾乎都失眠。王肝道。姑姑的失眠症已經聞名鄉里,深夜時分,萬籟俱寂,曠野裡常常會響起沙啞的歌唱聲,那就是姑姑在歌唱。姑姑去夜遊,郝大手就捏他的泥娃娃。他們倆的失眠是週期性的,隨著月亮的盈虧而變化。月光越亮時,他們失眠愈重,月亮退隱時,他們即可入眠。所以那位滿腹錦繡的小縣長給郝大手的泥娃娃命名為“月光娃娃”,他曾指派縣電視臺的人來錄製過郝大手在明月皎皎之夜,藉著月光捏製泥娃娃的情景。你們沒看過這節目吧?沒有看到,不用遺憾,這是小縣長親自抓的一個系列欄目,名叫“高密東北鄉奇人”。這欄目的開場鑼鼓就是郝大師的“月光娃娃”,第二期就是“馬槽中的大師”,第三期就是“一個出口成章的奇人”,第四期是“蛙鼓聲中的歌唱者”,如果你們想看,我一個電話,電視臺就會把光碟送來——尚未剪輯的原始碟——我還會向電視臺提個建議,讓他們為你們夫妻做一期節目,題目我都想好了:迷途知返的遊子。
我與小獅子相視而笑,知道他的話已經進入藝術創作境界,不必揭穿他,何必揭穿他?且聽他說下去。
他說,失眠多年的大師終於在馬槽中睡著了,睡得深沉,猶如無憂無慮的嬰兒,就像多年前那個躺在木製馬槽裡順河飄來的赤子。我感動得雙眼盈滿淚水,只有失眠的人,才知道睡不著是多麼痛苦,也只有失眠過的人,才知道睡著了是多麼幸福。我小心地守護在馬槽邊,屏住呼吸,生怕發出響聲,把大師從睡夢中驚醒。漸漸地,我的淚眼朦朧了,我感到眼前出現了一條小路,路兩邊是茂密的荒草,野花盛開,五彩繽紛,異香撲鼻,蝴蝶起伏,蜜蜂嗡嗡,前邊有一個聲音在召喚我,是一個女人的聲音,鼻音很重,聽上去有些甕聲甕氣,但感覺非常親近。我被那聲音引導著往前走,我看不到她的上半身,只能看到她的下半身。豐腴得如同圓球的屁股,修長的小腿,鮮紅的腳後跟,鮮紅的腳後跟踩著潮溼的泥土留下一個個淺淺的腳印,那些腳印無比的清晰,反映出她腳底的紋路。就這樣,我跟著她走啊,走啊,小路彷彿永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