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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看過的書裡最有日常生活的況味。
胡適先生的考證指出這本書的毛病在中段名士、美人大會一笠園。我想作者不光是為了
插入他自己得意的詩文酒令,也是表示他也會寫大觀園似的氣象。凡是好的社會小說家——
社會小說後來淪為黑幕小說,也許應當照novalofan-ners評為“生活方式
小說”——能體會到各階層的口吻行事微妙的差別,是對這些地方特別敏感,所以有時候階
級觀念特深,也就是有點勢利。作者對財勢滔天的齊韻叟與齊府的清官另眼看待,寫得他們
處處高人一等,而失了真。
管事的小贊這人物,除了為了插入一首菊花詩,也是像“詩婢”,間接寫他家的富貴風
流。此外只有第五十三回齊韻叟撞見小贊在園中與人私會,沒看清楚是誰。回目上點明是一
對情侶,而從此沒有下文,只在跋上提起將來“小贊小青挾資遠遁”,才知道是齊韻叟所眷
妓女蘇冠香的婢女小青。丫頭跟來跟去,不過是個名字而已,未免寫得太不夠。作者用藏閃
法,屢次借回目點醒,含蓄都有分寸,扣得極準,這是唯一的失敗的例子。我的譯本刪去幾
回,這一節也在內,都仍舊照原來的紋路補綴起來。
像趙二寶那樣的女孩子太多了,為了貪玩、好勝而墮落。而她仍舊成為一個高階悲劇人
物。窩囊的王蓮生受盡沈小紅的氣,終於為了她姘戲子而斷了,又不爭氣,有一個時期還是
回到她那裡。而最後飄逸的一筆,還是把這回事提高到戀夢破滅的境界。作者儘管世俗,這
種地方他的觀點在時代與民族之外,完全是現代的,世界性的,這在舊小說裡實在難得。
但是就連自古以來崇尚簡略的中國,也還沒有像他這樣簡無可簡,跟西方小說的傳統剛
巧背道而馳。他們向來是解釋不厭其詳的,《海上花》許多人整天盪來盪去,面目模糊,名
字譯成英文後,連性別都看不出,才摸熟了倒又換了一批人。我們“三字經”式的名字他們
連看幾個立刻頭暈眼花起來,不比我們自己看著,文字本身在視覺上有色彩。他們又沒看慣
夾縫文章,有時候簡直需要個金聖嘆逐句夾評夾註。
中國讀者已經摒棄過兩次的東西,他們能接受?這件工作我一面做著,不免面對著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