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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中了古文的毒,培根的散文最記得這句:“簡短是雋語的靈魂”,不過認為不限雋語,所以一個字看得有笆斗大,能省一個也是好的。因為怕嘮叨,說理已經不夠清楚,又把全抄本——即所謂《紅樓夢稿》——簡稱抄本。其實這些本子都是抄本。難怪《初詳紅樓夢》刊出後,有個朋友告訴我看不懂——當然說得較婉轉。
連帶想起來,彷彿有書評說不懂《張看》這題目,乘機在這時解釋一下。《張看》不過是套用常見的“我看”,填入題材或人名。“張看”就是張的見解或管窺——往裡面張望——最淺薄的雙關語。以前《流言》是引一句英文——詩?
writtenonwater(水上寫的字),是說它不持久,而又希望它像謠言傳得一樣快。我自己常疑心不知道人懂不懂,也從來沒問過人。
《紅樓夢》的一個特點是改寫時間之長——何止十年間“增刪五次”?直到去世為止,大概佔作者成年時代的全部。曹雪芹的天才不是像女神雅典娜一樣,從她父王天神修斯的眉宇間跳出來的,一下地就是全副武裝。從改寫的過程上可以看出他的成長,有時候我覺得是天才的橫剖面。
改寫二十多年之久,為了省抄工,不見得每次大改幾處就從頭重抄一份。當然是儘量利用手頭現有的抄本。而不同時期的抄本已經傳了出去,書主跟著改,也不見得每次又都從頭重抄一份。所以各本內容新舊不一,不能因某回某處年代早晚判斷各本的早晚。這不過是常識,但是我認為是我這本書的一個要點。此外也有些地方看似荒唐,令人難以置信,例如改寫常在回首或回末,因為一回本的線裝書,一頭一尾換一頁較便。寫作態度這樣輕率?但是縫釘稿本該是麝月名下的工作——襲人麝月都實有其人,後來作者身邊只剩下一個麝月——也可見他體恤人。
在現在這大眾傳播的時代,很難想象從前那閉塞的社會。
第二十三回有寶玉四首即事詩,“當時有一等勢利人,見榮府十二三歲的公子作的,錄出來各處稱頌”。看了使人不由得想到反而著書人貧居西郊,滿人明義說作者出示《紅樓夢》,“惜其書未傳,世鮮知者”,可見傳抄只限戚友圈內。而且從前小說在文藝上沒有地位,不過是好玩,不像現代蘇俄傳抄地下小說與詩,作者可以得到心靈上的安慰。曹雪芹在這苦悶的環境裡就靠自己家裡的二三知己給他打氣,他似乎是個溫暖的情感豐富的人,歌星芭芭拉史翠姍唱紅了的那支歌中所謂“人——需要人的人”,在心理上倚賴脂硯畸笏,也情有可原。近人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