叄 (第6/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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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的人,保證自己不跟他吵架,不讓他離開我,這總可以了吧?”
“不可以!”他瞪著眼睛怒斥我,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生氣的樣子,“人心是巨大的迷宮,你既不能以那些迷宮的角落來窺測一個人的一生,也不能以它們來斷定他會不會離開你!”
“那你畫過麼?你怎麼會知道這一切?”我忍不住問。“畫過,也失去過。”他沉默了一會說,“那讓我悔恨終生。”
我傻愣愣地站在那裡,看著他提起皮箱緩緩離去,消失在夜幕之中。他最後又回頭看了我一眼,我當時已經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記得那個身影過了很久才離開。
柳先生離開之後,我依舊在畫畫,這是我唯一擅長的事情。海因斯莊園是個十分封閉的地方,尤其是在冬天,雪大到能壓折有幾十年樹齡的松樹,除了偶爾來覓食的鹿之外,幾乎沒有什麼訪客。
我也並不關心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對我來說,有一支畫筆和一塊畫布就足夠了。
就這樣一個又一個冬天過去,直到我生命的第二十五個冬天,我的父親去世了。
他一生只有兩個願望,一個是讓我繼承家族爵位,另一個就是像偉大的先祖們一樣,在戰場上榮耀地死去。
他最終沒有實現自己的第二個願望,死在了溫暖的床上;但是另一個願望在他臨終前的那一刻實現了。
在那一刻來臨之前,他把我叫到了床邊,瘦弱不堪的身體陷在那張鴨絨芯床墊裡,就像一朵枯萎的蒲公英。他已經不能開口說話,但他的雙眼一直在期待地看著我。
手握十字架的神父在等待著,屋子裡其他的人也都在等待著。我知道如果我不在入伍志願書上簽字,他是絕不會完成最後的告解的。
他是名職業軍人,和大多數人印象中的德國人一樣,生硬古板,從不在兒女面前表露自己的感情。他對我失望過,卻從未想過要遺棄我,而我又是他的獨子,此時能滿足他遺願的人,只有我一個了。
我拿起了蘸水鵝毛筆,在那張行文生硬的檔案上籤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聽到房間裡其他人在哭泣,神父從我身邊走過,俯身下去和他耳語,赦免了他的罪。
那雙期望的眼睛終於黯淡了下去,就像一張舊的黑天鵝絨窗簾,漆黑空曠,再也沒有了神采。
經過赦免的靈魂可以升入天國,而我的地獄才剛剛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