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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朱裳坐直後髮梢的觸控,就像等待一滴聖水從觀音手中的柳枝上滑落,就像等待佛祖講經時向這裡的拈花一笑,就像等待崔鶯鶯臨去時秋波那一轉。
我忽然不想上下午的政治課了,天陰了起來,我想回我的房間去。
房間很小,放一床,一桌,一椅,書就只能堆在床上。桌子的右手是扇窗子,窗子裡盛了四季的風景,花開花落,月圓月缺。桌子的左手是扇門,我走進來,反手鎖上,世界就被鎖在了外邊。
點亮燈,喝一口茶,屋裡的世界便會漸漸活起來。曹操會聊起殺人越貨,談笑生死,以及如何同袁紹一起,聽房,輪姦別人的新媳婦。毛姆會教我他的人生道理,最主要的一條是不要帶有才氣的畫家或是寫詩的到家裡來,他們吃飽以後一定會勾引你的老婆。受盡女人寵的柳永低聲哼著他的《雨霖鈴》,勞倫斯喃喃地講生命是一程殘酷無比的朝聖之旅。杜牧才嘆了一聲“相思入骨呀”,永遠長不大的馬克吐溫便開始一遍遍教你玩兒時的種種把戲。
“有些問題太難懂,彷彿上學離開媽媽,彷彿將來要將性命託給另外一個女人,彷彿現在心裡喜歡上一個姑娘。小屋子太小了,容得下兩個人嗎?屋裡的天地太大了,那個姑娘會喜歡嗎?”我坐在桌子前,世界和自己之間是一堵牆,牆和自己之間是一盞燈,燈和自己之間是一本書。書和自己之間,是隱隱約約的朱裳的影子。
電話就在旁邊,七個號碼就可以解決某種思戀。天漸漸暗下來,窗子裡是很好的月亮。
現在回想,我那時候的意淫清麗明淨,我的日記俗甜肉麻。後來我見過幾個以寫青春美文出名的東北糙漢,冬天三個星期洗一次澡,夏天兩個星期洗一次澡,腋臭撲鼻,鼻毛濃重。他們張口就是:“紫色的天空上下著玫瑰色的小雨,我從單槓上摔了下來,先看見了星星,然後就看見了你。像水庫大堤積足了春水,開啟閘門,憋了一冬的天氣一下子暖成了春天。往日的平靜和塵夢一衝而逝,大自然這本大畫冊被一頁頁飛速地翻開。氣潤了,鳥唱了,燕來了,雨落了,柳綠了,花紅了。像是一個情竇初開的男生,對你的一聲‘愛’在心裡積了許久,一朝說出來,隨之笑了,哭了,吻了,嗔了,惱了,喜了,所有風情都向你展開。”我心想,如果我從中學一直以寫文章為主業,我一定出落得和這些寫青春美文的東北糙漢一樣。
我的日記是這樣記錄的:
“這樣的月亮下,故宮后街一定美得悽迷,角樓一定美得令人心碎,令人落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