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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在此以前,歌爾德蒙仍在苦悶,沉思,對那垂死的魚、將謝的花全懷著無望而揪心的愛,對人們像蠢豬似地渾渾噩噩、有眼無珠感到震驚。每逢這樣的時刻,他總會回憶起那個被他用刀戳死、然後血淋淋地扔在樅樹林中不管的流浪漢維克多,心情既痛苦、內疚,又非常好奇,竟至忍不住搜尋枯腸,企圖想出維克多那老兄眼下究竟成了什麼樣子,讓野獸吃得一乾二淨了呢,還是留下點什麼來著?是的,骨頭大概還會剩下,也許還有幾把頭髮。可這些骨頭——它們又會怎樣呢?要等多久,幾十年或僅僅幾年,它們才會失去本來面目,變成泥土呢?
唉,今天,當他懷著憐憫觀察那些魚兒,懷著厭惡觀察市場上的人,心中產生出憂戚和對世界以及他自身的刻骨仇恨之際,他不禁又想起了維克多。說不定他讓人發現後掩埋了吧?果真如此,他的皮肉想必也已從骨頭上全部脫落腐爛,早讓蟲兒吃得乾乾淨淨了吧?他腦頂上還有頭髮,眼窩邊還有睫毛嗎?從維克多那充滿奇特冒險經歷和荒唐古怪把戲的生命中,到底留下來了什麼呢?他可並非一個平平庸庸之輩啊;然而就從這個人的一生中,除了殺害他的兇手保留著對他的一些零零碎碎的記憶外,還留下來了什麼呢?那些他一度愛過的女人,她們夢中還有一個維克多嗎?唉,一切都已逝去,一切都已無蹤無影。任何人的結局都會如此,任何物的結局也會如此;花開得快,謝得也快,紅斷香消後,雪便會落滿枝頭。幾年前,他來到這座城市,心中滿懷對藝術的渴求以及對尼克勞斯師傅深深的崇敬,真也算得意氣風發啊!可曾幾何時,他生活中還剩下點什麼呢?沒有,沒有,就像那個可憐的大個子流浪漢維克多一樣,什麼也沒有剩下。當初,要是有誰告訴他,有朝一日尼克勞斯將把他視為有同等價值的人,並且為他去行會中申請開業執照,那他準會相信,他已把全世界的幸福都握在自己手中啦。可現在呢,除去一朵枯萎的花,一點空虛和悵惘以外,便什麼也沒有了。
想到這裡,歌爾德蒙突然產生一個幻覺。僅僅在一剎那間,像電光似的驀地一閃,他看見了人類之母的容顏:從生的淵藪的另一邊,她探過身來,帶著茫然的微笑,神情嫵媚而悚懼地看著人世;歌爾德蒙看見她衝著誕生微笑,衝著死亡微笑,衝著春花微笑,衝著沙沙作響的秋葉微笑,衝著藝術微笑,也衝著腐朽微笑。
人類之母一視同仁,她那不祥的微笑就像天空中的月亮似地照臨萬物;對於她說來,憂鬱沉思的歌爾德蒙跟魚市案桌上那條垂死的魚沒有兩樣,驕傲冷漠的少女麗迪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