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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木老師以前當老師時,時間是一個星期一個星期過的,現在他得了風癱病,整日困在床榻上,養成了每天晚上都看電視的習慣,所以時間變成是一夜一夜過了。我的時間一向是一個月一個月過的,因為我每個月都要去鎮上進一回貨。鎮子不遠,七八里路,只是沒有公路,像我這樣的就很不方便。村裡人一般都走路去,我怎麼走?我每次都是坐對門老三的獨輪車去的,去一個來回給一個工錢。以前,一個工錢才幾毛錢,慢慢長了,長到幾塊,十幾塊。去年開始,老三出不了車了,他比我還大三歲,快80的人了,老了,手上腳上都不大有把車的力氣,只有喊他兒子送我。他兒子一接手,就要我二十,今年又說要長五塊,我好說歹說總算降了兩塊。可我還是覺得多,23塊哪!我一個月能掙幾個23塊?都看見的,這些年,鎮上村裡,大店小店,開了一爿又一爿,誰還來我這兒買東西?來人已少得可憐,而工錢又一年年長。所以,阿木老師講得對,這些年,大夥的日子都是越來越好過了,只有我是越來越不好過了。不好過也得過,一個個月地過,一個個月地去鎮上,把貨弄回來,掙工錢和飯錢。我的日子就是這樣,是在一次次往返鎮上的獨輪車上翻轉過去的。每次,坐上獨輪車,我就想起,又一個月過去了,又一個月開始了。也只有在這時節,我才覺得時間在往前走,像獨輪車的輪子一樣地走,吃力地走,吃力得吱吱叫。
怪得很,只要坐上獨輪車,聽著輪子吱吱地響,吱吱地走,我就會想起她。我不知曉她的名字,一直在心裡喊她叫閨女。其實什麼閨女嘛,只是見過一面的陌生人,時間久了,想多了,連長相也想不起來了。人的腦筋是很怪的,不想了要想不起,想多了也要想不起。我不知曉我為什麼會老是這樣想她,可就是想,經常想,一坐上獨輪車就想,有時到鎮上還找人打聽她,好像她真成了我親人似的。想來想去,最後都變成一個盼字,盼她來看看我。我相信,只要她男人翻了身,她是一定會看我的。但是,時間一個個月地翻過去,獨輪車的輪胎換了一隻又一隻,如今連駕車的人都老了,換了,她還是沒來看我。阿木老師說,這一定是她男人沒翻身呢。我想也是。我不知曉她男人到底犯了什麼錯,連那麼大的首長都救不了他。阿木老師又說,她可能根本就沒見到首長,甚至恐怕連火車都沒上,就給抓回去了。我想,要真這樣,她的下場一定會很慘,少說要坐牢,多說要槍斃,再多說可能連親眷朋友都要坐牢、槍斃。
這麼多年了,我就是經常這樣的胡亂想著她,越想越覺得這女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