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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風鎮,家家屋頂上開始冒煙,煙又落下來在村道里順地卷,聽著了有人在罵仗,日娘搗老子地罵,同時雞飛狗咬,你就知道該是飯時了。可城裡的時間就是手腕上的手錶,我們沒有手錶,那個報話大樓又離興隆街遠,這一天裡你便覺得日光就沒有動,什麼都沒有動麼,卻突然間就傍晚了,河水就氾濫了。我是把街道看做河流的,那行人和車輛就是流水。傍晚的西安所有河流一起氾濫,那是工廠、學校、機關單位都下了班,我們常常拉著架子車走不過去,五富在街的那邊看我,我在街的這邊看五富,五富就坐下來脫了鞋歇腳。
這個時候,西安城的上空就要生出一疙瘩一疙瘩的雲,這些雲虛虛蓬蓬像白棉花。接著,白棉花又變成了紅的,一層一層從裡向外翻湧,成了無數的玫瑰,滿空開綻。天上的奇景工薪族們無暇顧及,他們急著要回家,人和車擁擠,稍不留神就撞了別人或被別人所撞。能有空閒往天上看的只有我和五富,而五富看到了也就看到了,罵天太短,唯獨我在欣賞。
這一點,我可以驕傲。我能在漏痕的牆上看出許多人和魚蟲花鳥的圖案,我也能識別一棵樹上的枝條誰個和誰個親暱,誰個和誰個矛盾。面對著這滿天的玫瑰,那麼鮮嫩,竟然把那個美容美髮店的女人聯絡起來了!怎麼就有了這樣的聯絡呢,我有些奇怪,也很害怕,偏不經過有美容美髮店的那條巷了,啊,劉高興,眼不見心不亂,你繞道走!我就繞道走。
既然隔著街面不能同五富一起去收購站交貨,我拉著架子車先繞道到了那座立交橋下。
這個立交橋下是我和五富每天交售破爛前把破爛分類捆紮的地方。它僻背而幽靜,以前我倆誰先來了,分類完破爛,就在那裡等候,而五富一旦去得早了,就喜歡在那裡睡覺,他是石頭浪裡也能睡著的,睡著了又張著嘴,流著涎水,就曾經發生了一件笑話。一個計程車司機來小便,猛地看見了五富,以為是具屍體,大呼小叫地去報案,警察來時,他剛坐起,氣得警察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今天五富沒有到,橋下卻有了幾泡屎尿,明明橋墩上我寫上了“禁止大小便”,那些計程車司機還是在這裡方便,我就罵了一句:仄——尼——馬!
我不會說普通話,清風鎮的口音是“旋”和“算”不分,在我稱過破爛算賬時那些賣主總是學我,我也發誓學習普通話。可我說普通話怎麼聽都滑稽可笑,不說了,普通話是普通人才說的話,毛主席都說湖南話的,我也就說清風鎮話。現在沒人處我卻用普通話的音調罵出了一句清風鎮的土語,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