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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1960年夏天的一個雨夜,我以楊小綱的名字,住進了位於北京海淀區南郊的中國科學院數學研究所的招待所。大約是3個小時前,研究所王所長就接到科學院主要領導的一個重要電話,說的就是我即將“蒞臨”的事。領導對他說:“人一到你就通知我。”掛電話之前,領導又交代:他是個有特殊使命的人,你們一定要保證他的安全。於是,所長一放下電話,便直奔招待所,守在招待所剛修繕一新的大廳裡,誠惶誠恐地等我出現,不時還不顧雨淋,到樓外邊向遠處張望。可以說,他在心裡是早把我盼望了又盼望,也許還用心推敲著“覲見”我時應有的辭令。但當我真正出現時,他卻僅僅是多看了我幾眼而已,沒有上來招呼我,更沒有“熱情接待”我。
所長大人怠慢我的原因也許有兩個,一是當時外面下著大雨,天又黑,我在雨中像一個逃兵一樣地衝進樓裡,臉上的神情和身上的衣衫都顯露出一種落魄和慌張;二是我在服務檯登記時用了一個假名字:楊小綱。我注意到,開始所長大人對我的出現還是有點敏感的,我一進去,他始終用警疑的目光忽明忽暗地打量我,轉悠在我身邊,像個探子。我到服務檯登記時,他也跟著我磨蹭到旁邊,裝模作樣地跟服務員說事。低階的探子!但當我掏出的那張介紹信函——它不但紙質普普通通,而且只是證明我不過是南方某高校一名叫楊小綱的教職工時,他頓時對我了無興趣,迅速從我身邊滑開,我的背脊骨甚至可以真切地感覺到,他在拖著沉重的步子背離我。當我辦完登記手續,往樓上走時,我看到他在門前不安地踱著步,焦慮的目光時不時扎進黑暗的雨絲中,好像我還在來路上,隨時都可能從黑暗中向他走來。
說真的,我沒想到我的一個習以為常的老習慣,竟然讓年邁的所長大人平白增添了一個多小時的焦慮不安。我是說,用假名字登記住宿或辦事,是我素有的習慣,也是需要。老實說,我的身上備有各種各樣的空白介紹信,我以什麼身份和名姓住進該招待所,完全是隨心所欲和偶然的,客觀地說,就看我當時伸進挎包的手率先摸到“哪一頁”——那裡面有許多頁差不多大小和軟硬的介紹信函。當時,我首先抽出來的是一張由北方某省政府給一個名叫謝興國的處長開出的介紹信,只是,我覺得這個職稱跟我此刻落湯雞的模樣不太符合,於是又臨時重新摸了一張,即楊小綱的那張。不用說,謝興國和某省政府處長當然都不是我的真實身份,我的真實身份是——真名叫錢之江,身份是特別單位701副院長兼破譯局局長,內部代號為A705,即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