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北方飯店,菜刀 (第4/8頁)
馮唐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快眼看書www.kyks.tw),接著再看更方便。
白的大相框裡,一男一女,男的戴眼鏡,高大,女的不戴眼鏡,矮小。背景是海水以及海邊乾淨的樓房,翠綠明黃,彷彿水果糖,乾淨得一看就知道是腐朽的資本主義。
“左邊的是我爸,右邊的是我媽。我爸原來也是仁和醫學院畢業的,我媽是彈鋼琴的。”小白說。
我後來知道,顧爸爸是仁和的傳奇,每門課都拿全年級最高分,不給其他任何人任何一次得第一的機會。和大內科王教授一撥趕上鬧文化大革命,插隊到內蒙古,五年一眼書都沒看,王教授《內科學》看了九遍,四人幫一倒臺,四處炫耀,在別人面前倒背如流,還是不敢在顧爸爸面前背書。八十年代初,顧爸爸覺得國內實在是欺負人,男的做醫生做一輩子做到吳階平好像也比不上開豐田皇冠車的司機爛仔,女的做醫生做一輩子做到林巧稚好像也比不上穿露陰毛旗袍的涉外酒店服務員。所以顧爸爸透過一個臺灣教授的介紹去了紐約,到了肯尼迪機場,兜裡有二十塊美金。剛到美國,醫生當不成,還要吃飯,顧爸爸就當黑中醫郎中。買了一盒銀針,看了三天針灸書,八層報紙上紮了一天,自己胳膊上紮了一天,顧媽媽胳膊上紮了半天,然後就在紐約下城Bowery街附近的中國城開始扎別人的胳膊。三年後,《世界日報》上管顧爸爸叫神針顧,和包子劉、剃頭郭、大奶孫一個等級,店鋪開到哪裡,哪裡就交通擁堵,雞飛狗跳,治安下降。到了小白長大,看正經東西一眼就犯困,提到玩耍兩眼就發亮。顧爸爸覺得自己的種子沒問題,有問題的一定是土壤,美國沒有挫折教育,孩子不知道什麼叫吃苦,沒得過感冒,如果早上爬起來上學唸書感到內心掙扎,法律規定需要請心理醫生。顧爸爸打包把小白押送回北京仁和,交到昔日同學王教授手裡,說,還是學醫容易養活人,要是比我資質差,看一遍記不住,就照著你的方法做,看九遍,要是根本就不看書,就大嘴巴抽他。王大教授說,一定。小白第一次拿針,靜脈採血,像是拿著一把二斤沉一尺長的殺豬刀,要被採血的病人還是個老人民警察,刑訊時還多次犯過嚴刑逼供造成疑犯傷殘的錯誤,看見小白的眼神,說他聽見窗外有豬叫聽見門外北風吹,死活求周圍的護士再關嚴一點已經關緊的窗戶和門。辛荑說,小白別緊張,很簡單的,靜脈採血就像玩剁刀,和小時候下完雨,在泥地上玩“剁刀切肥肉”一樣,把病人的胳膊想象成在溼土地上畫出的肥肉。小白說,他小時候沒玩兒過剁刀,他開過卡丁車,他去Tango Woods聽過露天音樂會貝多芬的《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去超市買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