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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一斗兄:
我已預訂了九月二十七日去酒國的火車票。我查了一下列車時刻表,到達酒國的時間是二十九日凌晨二時半,時間很不好,但別無車次可乘,只好辛苦你了。
《猿酒》看了,感想頗多,見面後再詳談吧。
即頌
安好!
莫言
二
躺在舒適的——比較硬座而言——硬臥中鋪上,體態臃腫、頭髮稀疏、雙眼細小、嘴巴傾斜的中年作家莫言卻沒有一點點睡意。列車進入夜行,車廂頂燈關閉,只有腳燈射出一些微弱的黃光。我知道我與這個莫言有著很多同一性,也有著很多矛盾。我像一隻寄居蟹,而莫言是我寄居的外殼。莫言是我頂著遮擋風雨的一具斗笠,是我披著抵禦寒風的一張狗皮,是我戴著欺騙良家婦女的一副假面。有時我的確感到這莫言是我的一個大累贅,但我卻很難拋棄它,就像寄居蟹難以拋棄甲殼一樣。在黑暗中我可以暫時拋棄它。我看到它軟綿綿地鋪滿了狹窄的中鋪,肥大的頭顱在低矮的枕頭上不安地轉動著,長期的寫作生涯使它的頸椎增生了骨質,僵冷痠麻,轉動困難,這個莫言實在讓我感到厭惡。此刻它的腦子裡正在轉動著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猴子釀酒、撈月亮;偵察員與侏儒搏鬥;金絲燕吐涎造巢;侏儒在美女肚皮上跳舞;酒博士與丈母孃偷情;女記者拍攝紅燒嬰兒;稿費、出國;罵人……一個人腦子裡填充了這樣一些亂糟糟的東西,真不曉得他會有什麼樂趣。
"酒國到了,酒國到了,"一位身材瘦小的女乘務員搖搖晃晃地走過來,用巴掌拍打著票夾子,說,"酒國到了,沒換票的快換票。"
我飛快地與莫言合為一體,莫言從中鋪上坐起來也就等於我從中鋪上坐起來。我感到肚腹脹滿脖子僵硬,呼吸不暢,滿嘴惡臭。這個莫言的確是個令人難以下嚥的髒東西。我看到他從那件穿了好多年的灰布夾克衫裡掏出牌子,換了車票,然後笨拙地跳下中鋪,用臭氣熏天的腳尋找臭氣熏天的鞋,他的腳像兩隻尋找甲殼的寄居蟹。他咳了兩聲,匆匆忙忙地把喝水的髒杯子用擦臉也擦腳的髒毛巾裹起來,塞進一個灰色的旅行包裡去,然後,坐著發了幾分鐘的呆,目光在那位躺在下鋪上鼾睡的製藥廠女推銷員的頭髮上定了定,便踉踉蹌蹌地朝車門走去。
我走下車,看到白色的秋雨在昏黃的燈光裡飛舞。站臺上空空蕩蕩,只有幾個穿藍大衣的男人在慢吞吞地走著。乘務員瑟縮著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