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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個龐大的家族裡,氣氛一直是寬鬆和諧的,即便是在某一個短暫的時期裡,四老爺兄弟們之間吃飯時都用一隻手拿筷子,一隻手緊緊攥著上著頂門火的手槍,氣氛也是寬鬆和諧的。我們沒老沒少,不分長幼,亂開著褲襠裡的玩笑,誰也不覺得難為情。所以九老爺當著一群晚輩的面抖擻出四老爺年輕時的風流韻事,四老爺也不覺得難為情。他仇視著九老爺,目光洶洶,被勸過後,他嘆了一口氣,撩起縫在胸襟上的大手絹子,擦去懸掛在白色睫毛上的兩滴晶瑩的小淚珠兒,淒涼地、悠長地笑起來。他的笑聲裡包含著的內容異常豐富,我當時就聯想到村南五千畝沼澤裡深不可測底的紅色淤泥。
四老爺咂了一口茶,放下茶碗,拄起柺棍,要回家去,我十八叔家一個跟我同齡的妹妹建議把牆上的畫兒揭下來送給四老爺,讓他摟在被窩裡睡覺。她言必行,起身就去撕牆上的畫,誰知那畫是我母親用放漿的熟地瓜粘在牆上的,粘得非常牢靠,妹妹撕了三下沒撕下來,第四下竟把個紅衣小媳婦一撕兩半,從Rx房那裡撕開。眾人譁然大笑,妹妹說,毀了,把xx子撕破了,四老爺無法吃奶了!眾人更笑,七姑連屁都笑出來了;眾人更加笑,四老爺掄起柺棍要打妹妹,六嬸說:四老祖宗,快回去睡吧,好好做夢,提著匣子槍去跳娘們牆頭,羞也不羞!
我有充分的必要說明、也有充分的理由證明,高密東北鄉人食物粗糙,大便量多纖維豐富,味道與乾燥的青草相彷彿,因此高密東北鄉人大便時一般都能體驗到磨礪粘膜的幸福感。——這也是我久久難以忘卻這塊地方的一個重要原因。高密東北鄉人大便過後臉上都帶著輕鬆疲憊的幸福表情。當年,我們大便後都感到生活美好,宛若鮮花盛開。我的一個狡猾的妹妹要零花錢時,總是選擇她的父親——我的八叔大便過後那一瞬間,她每次都能如願以償。應該說這是一個獨特的地方,一塊具有鮮明特色的土地,這塊土地上繁衍著一個排洩無臭大便的家族(?)種族(?),優秀的(?),劣等的(?),在臭氣熏天的城市裡生活著,我痛苦地體驗著淅淅瀝瀝如刀刮竹般的大便痛苦,城市裡男男女女都肛門淤塞,象年久失修的下水管道,我象思念板石道上的馬蹄聲聲一樣思念粗大滑暢的肛門,象思念無臭的大便一樣思念我可愛的故鄉,我於是也明白了為什麼畫眉老人死了也要把骨灰搬運回故鄉了。
五十年前,高密東北鄉人的食物比較現在更加粗糙,大便成形,網路豐富,恰如成熟絲瓜的內瓤。那畢竟是一個令人嚮往和留戀的時代,麥壟間隨時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