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風尚 無絃琴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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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陶淵明的琴沒有弦。
不清楚他為什麼要有這樣一張無絃琴。如果是因為不懂音樂,或認為大音希聲,固然可以無弦,那張琴豈非也是多餘?然而陶淵明卻偏偏要有琴。而且但凡有酒,就要撫弄那無絃琴,演奏著誰也聽不見的樂曲。[40]
也許,琴就是他的麈尾。
沒有證據顯示陶淵明參加過清談,但這絕不意味著他是另類。相反,作為魏晉最後一位名士,陶淵明的人生態度也是哲學和藝術的。只不過殷浩他們要以其他清談家為交流物件,陶淵明的物件卻是田園和自己。
這一點,可以從他的詩中讀出。是啊,為什麼村子裡的雞鳴狗吠,鄰居家的炊煙裊裊,田野中的良苗遠風,農耕時的帶月荷鋤,這些再普通尋常不過的情和景,會變成他心中和筆下的情之所鍾?詩人其實已經做了回答:
<blockquote>
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41]
</blockquote>
辯就是言說,不是辨別。人類需要言說,是因為有心意要表達。心意可以是情感,是意志,是認識,但都需要透過概念性的語言來傳遞。然而概念性語言(言)能不能充分地表達心意(盡意),卻是一個問題。為此,魏晉玄學分成了兩派,一派主張可以,一派認為不能。
這就是“言盡意”和“言不盡意”之爭。
也因此,此處的“辯”不能寫成“辨”。
陶淵明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他只是告訴我們,當他採菊東籬下,悠悠然無意間看見了南山,看見那緩緩西下的秋陽和結伴而歸的飛鳥時,就已經領悟到了什麼(此中有真意),但想說的時候卻忘了該怎麼說。
當然,更重要的是:不必說。
所以,他的琴也不必有弦。因為重要的是真意,忘言則無關緊要。有此真意,則即便“結廬在人境”,也能“而無車馬喧”,何況還有那菊花,那南山,那飛鳥。
這其實是藝術化的玄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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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顧愷之《斫琴圖》(區域性)。
實際上玄學的終極目的,就是要探究真意,只不過這真意是世界和宇宙的。這就更非一般概念性語言所能把握和表達,只能訴諸“玄言”,還得“玄之又玄”。當這種玄之又玄的語言也無法盡意時,就只能訴諸藝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