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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雖已落山,天色卻還延續著虛弱不堪的亮白,只是有半邊天空已經有了山雨欲來的暗沉,彷彿墨汁欲化未化,凝成疏散的雲條的形狀。桌上鋪著的錦帷是古翠銀線繡的西番蓮花紋,發著暗定定的光,看得久了,眼前也有些發暈。
太后的聲音低沉而緩慢,是年老的女子特有的質感,像是焚久了的香料,帶著古舊的氣息:“怎麼?跪不住了?”
嬿婉的膝蓋早已失去了知覺,只是順服地低著頭:“臣妾不敢。”她偷眼看著窗外,薄薄的夜色如同漲潮的無聲江水,迅猛而沉靜地吞沒了大片天空,將最後僅剩的亮色逼迫成只有西山落日處還剩餘一痕極淡的深紅,旋即連那最後的微亮亦沉沒殆盡,只剩下大雨將至前的沉悶氣息逐漸蔓延。
這樣壓抑的枯寂裡,只聽得一脈嫋嫋如風起漣漪般的笛聲,自庭院廊下舒展而來。那笛聲極為悽婉,彷彿沾染了秋日院中衰敗於西風中的草木枯萎的幹香,搖曳婉轉,扶搖抑揚。
太后斜倚在軟榻上,由著福珈半跪在腳邊用玉槌有節奏地敲著小腿,取過一枚玉搔頭撓了撓,愜意道:“聽得出是什麼曲子麼?”
嬿婉戰戰兢兢地道:“是《驚夢》。”
太后微微一笑,將玉搔頭隨手一撂:“聽說你在跟南府的樂師學唱《牡丹亭》,耳力倒是見長。”
嬿婉低垂著頭,不安道:“臣妾只是閒來無事,打發時間罷了。”
太后瞭然道:“怎麼?不急著見皇帝邀寵,反而閒下心來了?這倒不太像你的性子啊。”
嬿婉面紅耳赤,只得道:“是臣妾無能。”
“你會無能?”太后嗤笑一聲,坐起身來,肅然道,“你都驚了旁人的夢了,填進了舒妃和十阿哥的命了,你還無能?”
嬿婉驚了一身冷汗,立刻揚起身子道:“太后恕罪,臣妾不敢!”
“不敢的事情你不也一一做了麼?”太后緩和了語氣,一一道來,“從舒妃突然闖入芳碧叢問起坐胎藥一事,哀家就覺得奇怪。那坐胎藥裡的古怪,皇上知,太醫知,他們卻都不知道哀家也知。舒妃一直矇在鼓裡,突然知道了,自然不會是從咱們的嘴裡說出去的。而你偷偷學著舒妃的坐胎藥喝,後來卻突然不喝了,自然是知道了其中的古怪。而舒妃去見皇帝之前只在十阿哥的梓宮前見過你。除了你,還會有誰來告訴她真相?”
嬿婉聽著太后一一道來,恍如五雷轟頂,瑟瑟不已,只喃喃道:“太后,太后……”
太后冷笑一聲,撥著小指上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