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颯然成衰蓬 (第1/1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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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金銀雷紋與萬字紋的紅氈從大殿中直鋪出去,這華麗的道路還看不見盡頭,便被門外白冷的日光湮沒了形跡。
方諸在人叢之後,看她一步步踏過紅氈。玄色?雉?衣,重重團了本色暗花與金紅纏絲繡,豔麗冷肅,襯出唇上銀紅的一點胭脂。飛長眼睫濃黑沉重,彷彿一雙鎖,鎖閉了曾是流盼清揚的雙目。那賭酒論劍的男裝少女像是被從這個身體裡逐了出去,而眼前這步不染塵的雅靜美人,只不過是借了屍身的死魂,他全不認識。
踏出紫宸殿門的那一刻,冷冽的陽光照得她一時盲了雙眼,然而她依舊那樣走下去,不偏不倚。一早便沒有風,漫天米粒般的細雪不緩不急直直落著,滿地烏壓壓的人匍匐無聲。
為了將龍尾神送歸居所,昶王與三國使臣一行於二月初一自天啟出發,帝旭寵妃斛珠夫人率女官六十人同往,禁軍八千人護衛,其中十八抬鎏金飛角大簷子一頂,是龍尾神與斛珠夫人的座乘。
登上簷子的那刻,她稍稍偏回了頭,清碧的眼向丹墀上掃去蝴蝶振翅般輕疾的一眼。那個人還在——重重人影之後,若隱若現,正是他一貫的所在。
昶王擁兵自立眼看就在旦夕之間,近日裡總要有一場兵亂,不在京城,就在海濱。此去天涯,他與她,薄弱的緣分,或許今日已到盡頭。
相隔過於遙遠,即便目光曾經相接,他們自己亦無從知曉。浩蕩的雪幕將他們分隔開來,緩慢而不可阻擋。
儀仗行列自繼翰門逶迤出城,延伸數里之長,蔚為壯觀。天享十五年的早春,帝都百姓記憶最深的,卻不是這豪奢的行列,而是數日後天啟內驚濤駭浪般的叛亂,至於新帝的登基,那已經是秋盡冬來時節的事情了。
離開帝都的七日間,琅?始終在海市膝上昏睡著,偶爾醒來飲幾口海水。人們亦無能為力,只得看著琅?清涼溼滑的肌膚一日一日失去原本的光澤,及踝的長髮間凝出了鹽霜,一把病骨輕如蝴蝶,恍然就要隨風飄走,卻又不肯海市與玉苒以外的人近身。她們只得不停輪流為她敷上浸透海水的布巾。這夜在行轅歇宿時,海市終於倦極,等不得玉苒回來便沉沉入睡。
夜裡,海市被輕輕推醒。她猛然坐起,環視四周,看見琅?安然在她身邊睡著,方舒了口氣。
“怎麼了?”海市轉頭詢問喚醒她的玉苒,見玉苒眼中隱隱含淚,不由心口一窒。
玉苒退後一步,在床邊正色跪下,雙手送上一疊衣物,道:“夫人,您走吧。”海市翻動那疊衣物,都是男子裝束,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