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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清明,未得細雨,天色微陰。禮部侍郎蘭珏從小角門中踱出了府邸。
蘭侍郎這幾日頗躁得慌,科考將近,攜著這個那個到他府中的人也越來越多了,但朝廷最近要清正吏治,御史臺中的那些清流們寫的彈劾奏摺中,本本皆有他的大名。不外乎說他收受賄賂,弄巧鑽營,貪贓枉法成性,以權謀私專精。倘若主持科考,必定會把那樣這樣對不起皇上和社稷的事情幹盡,腐朽國家的根本,蛀蝕朝廷的大梁。
今上著人把其中幾份淋漓盡致的摺子略去人名,謄寫一摞,送給蘭珏,最上面壓著一張硃砂筆題字——“朕信蘭卿,定能為朝廷甄選賢才,辦好今科”。
筆跡犀利,仍有一絲少年稚氣可尋,是皇上親筆。
蘭珏捧著這疊紙,只覺得手腕疼。
彈劾摺子上的這些罪狀,大略地說,他都沾上了,但往細裡說,又都誇大太過。
但凡穿上官袍,誰沒有一點子這種事兒。即便那些自詡孤高的所謂清流,也不見得多麼乾淨。
只是,拿到了這摞東西,本次科考,必定要清清寡寡,不可沾半點油腥了。
小皇上年不過十五,手段已漸露端倪,今後越來越要打疊精神。
蘭侍郎把御批供上案頭,右腦仁兒也開始疼。
錢財珍玩,絡繹地送到眼跟前,卻拿不得。退了,還要賠上許多小心,折卻許多人情。
蘭侍郎心中鬱結,便換了便服,獨自出門走走,散一散悶氣。
出了長巷,蘭珏瞥見街邊的一棵大樹下,站著一個人,正直勾勾地看著蘭府。
那人約二十來歲,身量頗高,瘦骨嶙峋,穿著一身灰撲撲的破舊長衫,皮色黃黑,兩腮凹著,眉頭皺著,一雙餓鷲般的眼緊瞅著蘭大人的家門口。
蘭大人覺得,這個人一定不是來給他送禮的。他立刻把做過的虧心事都想了一遍,沒想到有哪件能和這人對上。
他又把自己早年幹過的風流事都想了一遍,即便算上他十六歲幹下的第一樁韻事,也跑不出一個這麼大的兒子。
但那青年執著地望著蘭府的身姿實在讓蘭大人瘮得慌,恰見對面街邊走過三四個書生。這幾人轉頭看見了那青年,頓時哂笑幾聲,低聲議論了幾句。
蘭珏繞路過去,那幾個書生走到一家茶肆外,正要彼此謙讓入內,蘭珏舉步上前,拱了拱手:“幾位兄臺也是今科的試子麼?”
幾位書生與蘭珏彼此寒暄一番,進了茶樓同桌共飲,閒話些科考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