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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貴的人打得贏自己的慾望,無論那慾望有多麼高階。陳星宇醫生一直相信這個。他當然不符合這個標準,只不過,他認為自己不像大多數人那麼熱衷於自圓其說。不過吧,還是要寬容些,人類本來就是在一邊做婊子一邊立牌坊的過程裡慢慢建立文明的。
凌晨五點,家鄉的弟弟發來了簡訊,短短的一句話:“奶奶死了,剛才,走得很安詳,沒有痛苦。”——那簡訊裡自然是有一個錯別字,弟弟把“安詳”打成了“安詳”,他討厭這樣的錯誤,他覺得宣佈死亡的簡訊都要寫錯字,十分低階——準確地說,居然在這種時候都不肯遮掩一下自己的低階。在他眼裡,弟弟一直都是那麼低階的人,儘管他們其實感情深厚。
所以他六點半就抵達了醫院,這個鐘點,找個好車位就不難。他需要提早安排一些事情,然後等大家都來上班之後再去請假回去奔喪,一天的假就夠了,加上首尾的兩夜,他剛好能在一個非常重要的會診之前趕回來。他沿著斜坡走上來,發現地庫平時的出口還沒有開,於是只好從一個骯髒角落繞行,那裡有一個踹一腳就自動敞開的鐵柵欄,每根鐵條都裹滿了髒得可疑的鏽渣。於是他就撞到了那群早起鍛鍊的老人。這柵欄開出來的們,通向和醫院一牆之隔的專家宿舍區,也就是說,這群老人都曾為這間醫院工作過半個世紀。
他們對擦肩而過的他視而不見,成群結隊地,一邊甩手,一邊沿著小徑側著走——據說是為了鍛鍊小腦吧,不過這讓他們看上去像一群邪教徒。他們中過半的人已經忘記了畢生的知識和經驗;忘記了他們在某些荒誕的年代裡需要抵上前程甚至生命去保護的科學;忘記了那些俄文翻譯過來,原著者是蘇聯人的厚厚的故紙堆;忘記了他們曾經一遍一遍跟病人重複的話——他們如今只知道打聽,傳播,共享,並篤信任何一個可以讓他們活得更長的食譜或者偏方。行醫一生,尚且如此。在陳星宇醫生更年輕的時候,他也曾恐慌地想過這是否就是他此生的盡頭。現在,他卻只在心裡微微一笑:這個國家的人民快要瘋了,如此鍥而不捨,孜孜以求,只是為了活得更久——所有對“尊嚴”略有渴望和要求的人都會被視為“不知死活”,然後被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地淹沒、他偶爾也覺得寂寞。當他在心裡像此刻那樣微微一笑的時候,他也希望腦子裡能浮現一張臉孔,可以跟他相視一笑。其實——那張臉孔或許是天楊的,但是他沒有往深裡想。
因為他想起了奶奶。她九十三歲,所以,“安詳”地離去是幸福的。
童年時曾有那麼一個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