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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死,這件事我很想不通。我安慰楊一,放心,你一定會考上大學的,然後就此離開我,去偉大的首都北京。楊一說,世界上沒有絕對的事情,高材生落榜的先例有很多。我問他,如果考不上大學,那該怎麼辦,復讀嗎。楊一說他不會去復讀,他願意和我一樣在廠裡做個工人。我說那挺好的,只要不去自殺,怎麼都好。
楊一說,他爸爸不讓他考清華,北京的大學不許考,還是考考上海的化工學院算了,子承父業,三代都跟農藥打交道。我說,恭喜恭喜,我也是子承父業,我們以後就是同行啦。他聽了這個話非常鬱悶,他說,小路,我要永遠離開戴城,這個鄉逼橫行的地方。
那年夏天我們一起去農藥廠的水塔下面,穿過長草,道路越來越窄,化工廠裡的氣味越來越重,草叢裡橫七豎八的廢棄鋼筋就像史前動物的骨骸。楊一說他要爬上去,真他媽的高啊,他跟自己打了個賭,假如能爬上去,他就報考清華,假如爬不上去,那就聽天由命。那時候,他的眼神是認真的,他常年狡黠的眼神一旦認真起來,就說明要出事了。
他攀住水塔上的鋼筋梯子,說,好燙。抬腿就往上爬。到半空時,他朝我看了看,騰出一隻手來敬了個禮。天空中的太陽晃著我的眼睛,再後來,我只能看到一團蠕動的影子。我喊道,喂,你要是像他一樣跳下來,我就輸給你一包紅塔山。這句話刺激了楊一,他在半空中發出悠長的嘯聲。那一刻我甚至預感到他真的會掉下來,和死鬼 一樣,變成一個自由落體,沿著光線的軌跡與他自身的陰影緊貼在一起。
後來,道路那邊走過來一群工人,看見了楊一,都大聲叫好,把廠裡的幹部也引來了。幹部大駭,不久前剛有人跳水塔死了,害得廠裡的安全獎金都沒了,怎麼又來了個不怕死的?
幹部們在下面大罵,把我也揪住。忽然一團黑影飛下來,掉在眾人頭上,原來是楊一的拖鞋。我急了,扯著脖子對楊一喊,操他媽的,你還不趕緊下來,我要被抓到保衛科去啦。
後來他抖抖索索地從上面爬下來,衣服上蹭了很多鐵鏽,幹部們掐住我們的後脖子,把我們趕出廠門。我問楊一,爬上去了嗎。他很沮喪地搖搖頭說,上面加了個蓋子,還有鎖,爬到一半就歇菜了。
沿著長滿蒲公英的荒地往回走,他告訴我,爬到半空時候,風很大,放眼望去是工廠倉庫黑乎乎的屋頂,還有遠處的反應釜和管道,雜草濃縮為一片灰綠的顏色,世界好像一塊廢棄的電路板。他覺得很神奇,想停下來觀賞,但梯子非常燙手,停下來就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