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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過了那是一根電杆。等一等,等一等,啊,我好像聽見了星星的濤聲。”
風是從山裡面吹來的,風裡夾著獸皮的臊味。一個明媚的日子,我們在驕陽下,在盛開的山菊花叢中昏昏欲睡,似看非看地望著飛過的大雁。我經常想到自己已經忘記了這回事。
“最近我出去東找西找,我站在那裡,眼前晃動著枯枝的碎影,一下子恍然大悟,原來什麼也沒有。我抱著空空洞洞的頭顱,蹲下來苦苦地想一件心事。我的故事又長又單調,你聽,地面正在結霜。我們再看一看,說不定還剩下一隻夜鶯,一隻沒來得及飛走的小東西。”
我種過地榆、鳳尾草和玫瑰,那時下過毛毛細雨。我回去的時候,總在泥濘的小路上碰見那個人。他戴著尖頂斗笠,將頭部垂得很低,我看不見他的眼睛,我匆匆與他交臂而過,總覺得失落了什麼似的,這種情形有好多年。後來不再下雨了,風一吹,地面終年籠罩在灰塵裡。我依然和他相遇。在大路旁的電杆下,他不戴斗笠,我依然看不見他的臉,他的臉永遠是依稀模糊的。他出現在那裡,於是我與他交臂而過,又產生那種失落感。現在,它是一年比一年稀薄了。也許到了那一天,我再也認不出他來。
你仍然掛念著那件事。你說:“要是我們倆手挽手閉著眼一直走下去,說不定會到達桑樹下的小屋。那條彎彎曲曲的小路,有時會忽然迷失在一片紫色的荒漠中。我早就忘了那地方。你摸一摸,我的頭髮像馬尾一樣硬,這是寒風梳洗的結果。你的房子,窗戶一年四季總是敞開,你不甘心,生怕放過了路上那些影子,每當一棵樹影,或一隻蝶影在你眼前搖曳,你就焦急不安地踱步、嘆息,敲得牆壁發出空洞的響聲。當辣蓼草在雪地上開出小白花的時候,我在你窗前停住腳步,我們相視一笑,你的眼睛裡映著兩個金黃的太陽,連唇須也染得金光閃閃,只要我們再耐心一點,也許有一天,我們就來試一試。”
那個人又出現在電杆旁邊——一道狹長濃黑的影。我死死地盯住他,怨恨而惶恐。
“靜靜地、靜靜地!”你的聲音變成急切的耳語,“瞧那星濤裡的比目魚,太陽和月亮將同時升起,妖嬈的大地扭曲著腰身……靜靜地,古樹下面,年輕的頭顱玲瓏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