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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敵的;看著那裹著灰沙的風從他面前掃過去,他點點頭。風吹彎了路旁的樹木,撕碎了店戶的布幌,揭淨了牆上的報單,遮昏了太陽,唱著,叫著,吼著,迴盪著!忽然直馳,像驚狂了的大精靈,扯天扯地的疾走;忽然慌亂,四面八方的亂卷,像不知怎好而決定亂撞的惡魔;忽然橫掃,乘其不備的襲擊著地上的一切,扭折了樹枝,吹掀了屋瓦,撞斷了電線;可是,祥子在那裡看著;他剛從風裡出來,風並沒能把他怎樣了!勝利是祥子的!及至遇上順風,他只須拿穩了車把,自己不用跑,風會替他推轉了車輪,像個很好的朋友。
自然,他既不瞎,必定也看見了那些老弱的車伕。他們穿著一陣小風就打透的,一陣大風就吹碎了的,破衣;腳上不知綁了些什麼。在車口上,他們哆嗦著,眼睛像賊似的溜著,不論從什麼地方鑽出個人來,他們都爭著問,「車?!」拉上個買賣,他們暖和起來,汗溼透了那點薄而破的衣裳。一停住,他們的汗在背上結成了冰。遇上風,他們一步也不能抬,而生生的要曳著車走;風從上面砸下來,他們要把頭低到胸口裡去;風從下面來,他們的腳便找不著了地;風從前面來,手一揚就要放風箏;風從後邊來,他們沒法管束住車與自己。但是他們設盡了方法,用盡了力氣,死曳活曳得把車拉到了地方,為幾個銅子得破出一條命。一趟車拉下來,灰土被汗合成了泥,糊在臉上,只露著眼與嘴三個凍紅了的圈。天是那麼短,那麼冷,街上沒有多少人;這樣苦奔一天,未必就能掙上一頓飽飯;可是年老的,家裡還有老婆孩子;年小的,有父母弟妹!冬天,他們整個的是在地獄裡,比鬼多了一口活氣,而沒有鬼那樣清閒自在;鬼沒有他們這麼多的吃累!像條狗似的死在街頭,是他們最大的平安自在;凍死鬼,據說,臉上有些笑容!
祥子怎能沒看見這些呢。但是他沒工夫為他們憂慮思索。他們的罪孽也就是他的,不過他正在年輕力壯,受得起辛苦,不怕冷,不怕風;晚間有個乾淨的住處,白天有件整齊的衣裳,所以他覺得自己與他們並不能相提並論,他現在雖是與他們一同受苦,可是受苦的程度到底不完全一樣;現在他少受著罪,將來他還可以從這裡逃出去;他想自己要是到了老年,決不至於還拉著輛破車去挨餓受凍。他相信現在的優越可以保障將來的勝利。正如在飯館或宅門外遇上駛汽車的,他們不肯在一塊兒閒談;駛汽車的覺得有失身份,要是和洋車伕們有什麼來往。汽車伕對洋車伕的態度,正有點像祥子的對那些老弱殘兵;同是在地獄裡,可是層次不同。他們想不到大家須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