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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覺的坐在了床沿上。剛一坐下,好似驚了似的又立起來。不能在此久停!假若那個姓孫的再回來呢?!心中極快的轉了轉:對不住曹先生,不過高媽帶回信去教他快跑,也總算過得去了。論良心,祥子並沒立意欺人,而且自己受著委屈。自己的錢先丟了,沒法再管曹先生的。自言自語的,他這樣一邊叨嘮,一邊兒往起收拾舖蓋。
扛起舖蓋,滅了燈,他奔了後院。把舖蓋放下,手扒住牆頭低聲的叫:「老程!老程!」老程是王家的車伕。沒人答應,祥子下了決心,先跳過去再說。把舖蓋扔過去,落在雪上,沒有什麼聲響。他的心跳了一陣。緊跟著又爬上牆頭,跳了過去。在雪地上拾起舖蓋,輕輕的去找老程。他知道老程的地方。大家好像都已睡了,全院中一點聲兒也沒有。祥子忽然感到作賊並不是件很難的事,他放了點膽子,腳踏實地的走,雪很瓷實,發著一點點響聲。找到了老程的屋子,他咳嗽了一聲。老程似乎是剛躺下:「誰?」
「我,祥子!你開開門!」祥子說得非常的自然,柔和,好像聽見了老程的聲音,就像聽見個親人的安慰似的。老程開了燈,披著件破皮襖,開了門:「怎麼啦?祥子!三更半夜的!」
祥子進去,把舖蓋放在地上,就勢兒坐在上面,又沒了話。
老程有三十多歲,臉上與身上的肉都一疙瘩一塊的,硬得出稜兒。平日,祥子與他並沒有什麼交情,不過是見面總點頭說話兒。有時候,王太太與曹太太一同出去上街,他倆更有了在一處喝茶與休息的機會。祥子不得不佩服老程,老程跑得很快,可是慌里慌張,而且手老拿不穩車把似的。在為人上,老程雖然怪好的,可是有了這個缺點,祥子總不能完全欽佩他。
今天,祥子覺得老程完全可愛了。坐在那兒,說不出什麼來,心中可是感激,親熱。剛才,立在中海的橋上;現在,與個熟人坐在屋裡;變動的急劇,使他心中發空;同時也發著些熱氣。
老程又鑽到被窩中去,指著破皮襖說:「祥子抽菸吧,兜兒裡有,別野的。」別墅牌的煙自從一出世就被車伕們改為「別野」的。
祥子本不吸菸,這次好似不能拒絕,拿了支菸放在唇間吧唧著。
「怎麼啦?」老程問:「辭了工?」
「沒有,」祥子依舊坐在舖蓋上,「出了亂子!曹先生一家子全跑啦,我也不敢獨自看家!」
「什麼亂子?」老程又坐起來。
「說不清呢,反正亂子不小,連高媽也走了!」「四門大開,沒人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