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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康郡主不得不屏住呼吸,她只覺自己的一顆心已完全由不得血液的支配,而是隨著那珠玉激揚的琵琶聲時快時澀地跳動,跳得她渾身疼痛。
《綠腰》曲是《錄要》的訛稱,皇帝命樂工進坊中曲譜,錄其要者為舞曲,流至民間卻變成了這樣一個旖旎的名字。她不知道祖父都選中了哪些曲子,她聽過了那麼多古舊的傳說,烏孫遠嫁的悲慼,虞姬自刎的纏綿,昭君出塞的幽怨,綠珠墜樓的決絕,霓裳羽衣的風流婉轉,馬嵬坡下的血淚交流,這些繁華與破敗的深情,就在女郎的四根琴絃上如畫軸一一展開。她忽然明白,烏孫公主為何要造琵琶,只因情到深處愈難自明,無法傾訴無法長歌當哭,唯有寄託於響遏行雲的絲絃,為人喊這一聲。
女郎一曲撫罷,不同於康崑崙曲罷的歡騰,樓下一時寂然無聲。皇帝久病浮腫的臉上掛著一顆淚珠,也許他也想到了王皇后。康崑崙面無人色,他跌跌撞撞地奔下樓去,在西市的綵樓下“撲通”跪倒,高聲道:“願拜仙姑為師。”他說罷忽然伏於塵埃中失聲痛哭,聽不出那哭聲是歡愉還是悲哀。
皇帝緩緩地擦去面上的淚痕,向舒王李誼道:“去問問,是誰家的娘子。”舒王領命而去,他登上彩樓吩咐兩句,女郎面現遲疑之色,忽然轉身入內,這個翩然的離去令皇帝也有些詫異。千萬人交頭接耳地等候了片刻,樓下終於走出了更衣後的琵琶女——不,應該是琵琶僧。
年輕的僧人依舊是素淨秀麗的面龐眉目,依舊是橫抱著紅檀琵琶。一模一樣的淡漠神情令晉康郡主又震撼又平靜,彷彿她早已預知了這詭譎戲劇的變化。若非如此,為何他抱著琵琶的姿態是那般雅正矜持;若非如此,為何他鸞鳳引首的雙眉是那般密麗英挺;若非如此,為何他年少的臉上是那般雋永沉靜。
那是非得用無數的詩書和寂寞才能養成的雋永,與晉康郡主此生見過的焦躁、浮華、蠢笨、自滿、肥胖的貴戚子弟皆不相同。他也傲慢,但他的傲慢因為含了對眾生的憐憫而跳出了眾生,深深隱匿入他微顰的眉間,彷彿這塵世只能被他憐憫,而無人有資格憐憫他。他身上穿著粗布的衲衣,因他身形高挑,露出其下的皂鞋白襪,那一領略顯臃腫的僧衣沉靜地墜地懸在他身上,如同一本蝴蝶裝的書冊,內中蘊藏著清芬的詩句墨香。
晉康郡主第一次明白“繪絢而後素”是什麼意思,儒雅、智慧、桀驁、謙遜、空遠、滄桑、青春,竟然可以如此完美地集中在一個人身上。
<h3>三、柘枝</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