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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我們都是為了等它才出生的。我們等的惟一真實的物件是死。只要我們活著,它就是接近,絕不會到來。所以只好一輩子沒完沒了地等。人們因為受不了這個真實物件,所以才去發明各種各樣的別的物件。因為受不了等待的“沒完沒了”,才將時間區分為一個個小段,往往分光一輩子,每段去等別的,假裝自己等的不是死,甚至像那個茶館的老闆那樣,假裝不等什麼。
可是,痕終究不能從他等的真實物件避開視線。他終究是藝術家,不管他的作品看得見看不見。現在,他任何藉口、任何別的物件都不要了。他坐立不安地、焦躁地、勇敢地、誠實地等著。他不再避開原先很懼怕的鐵匠眼裡的“那兩道寒光”,每天“呆呆地坐在窗前,與對面的鐵匠無聲地交談”。回想起來,讓痕編第一個作品的也是這個“凶神惡煞的老者”,他跟著痕下山,纏上痕,老是嚇唬他,逼他繼續編作品。我們已經知道他的別名——死神。可是,死神到底是誰?
他願意坐在視窗與那人對峙。那個人一天比一天衰老,身上的穿著一天比一天襤褸,然而腰間的鉤刀依然是那般閃光,兩眼像鷹一樣銳利。痕從直覺上知道,只有他將伴隨自己一生,其他人都將一個一個地消失,像景蘭和表弟一樣消失。如果收席子的那人也消失的話,誰來給他送錢呢?這還是小問題,他可以重操舊業,像別人一樣織那種一般的草蓆。
每次出現在視窗玻璃上,以銳利兩眼永不停止凝視你的,就是你自己。死神是你自己。死神的視線就是那知道自己在等死的你自己的視線。被自己虛無的視線凝視的人,只好成為藝術家。因為這道視線的所有者才是“伴隨你一生”的最後的他人,而且是評者。最嚴格、最苛刻、一絲不苟的,在得到真實的最後作品以前,決不罷休的評者。可是,你為什麼凝視他呢?你不凝視他,他也不會凝視你。
昨天夜裡鐵匠走到視窗來告訴他,他的日子不多了,很快,他就不會再醒來,但也不會真正沉睡,而是像那石塊,在無底的、狹窄的空間裡下墜,永無盡頭。那是一個永無盡頭的管狀空間,他周圍的管壁是水泥做的。“難道這不是很有詩意嗎?”痕卻因為這詩意嚇出一身冷汗。
為了“嚇出一身冷汗”,痕為什麼偏要凝視他,為什麼偏要跟著他去做那個下墜的試驗?
“我要回去處理一些家務事,天亮了再來。”
“天亮?這裡不會天亮了。如果你想拖延時間,你可以睡一覺,這裡到處可以睡,你隨便往地下一躺就是。我不反對別人睡覺,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