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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超出這個世界的戲,還是不需要它。因為,歸根結底,它只不過是別人的作品。就這樣,痕的作品,一個人都沒看,連開啟都沒被開啟,就那麼朽爛下去。
痕總忍不住去那山上看一看。在山半腰,那棵栗子樹幹分杈處,已經擱了三捆草蓆。最先擱的那捆已經長黴,還有一捆也變成了黑色,最外邊的那床魚網狀的已多處脫落。痕坐在樹下,看上去若有所思,實際上腦子裡空空如也。
痕一方面被別人拉回到下界,一方面被什麼衝動又拉去到山上。他畢竟是不能從真實移開視線的。他知道,不光是別人,連自己都不需要那些草蓆。那“中間缺少一塊”的也好,那魚網狀的也好,對他自己也是已經朽爛了。編它時的至上快樂、興奮、喜悅,只是那個時候的。作品在它成就的那一瞬間已經朽爛,來的時候已經過去,出現的時候已經消滅,留下的只是一閃而過的快樂殘骸而已。可是,他卻賣那種不三不四的、根本不是什麼的東西過日子,甚至過著比別人好的日子。耽於純屬個人的快樂,而買到比別人多一點的肉。他在村裡人的視線和行動裡,發現和他的內疚相應的現象。在糧店,排隊的人都與他拉開一段距離,“好象他有傳染病似的”。叫他“痕”老師的老頭暗示他應該離開此地,茶館的老闆娘“用譴責的目光瞪他”,“將他喝過茶的碗朝地用力摔”。
痕一動不動,又坐了幾分鐘才慢慢站起,背起米回家,心裡再次感到他在這個村裡已成了一個幽靈。
在這個世界的戲裡,他的角色不僅不確實,而且帶著不三不四的味道。他那關著門進行的,又不能公開說明清楚的作業,甚至也帶著一種淫穢和不祥的味道。實際上,痕搞的是一種交合,對方是人們最忌諱的那絕對虛無。總之,他再也不能屬於這個世界的戲。痕編的草蓆越來越少,越來越粗糙,最後完全不編了,然後,他就開始了無事可做時,人能回頭做的那惟一的事——等。他專心專意、沒完沒了地等景蘭的表弟。宛如這種等待就能代替編草蓆似的。對,原先他編的是完整無缺的草蓆,然後是“中間缺一塊”的,再下一段是“魚網狀”的草蓆。如果痕想編的不是草蓆,而是缺少本身,也就是虛無的話,那麼現在他最可畏、最真實的傑作正要成就。
他等過收草蓆的、等過景蘭的表弟,等過錢,也等過別的這個那個的人、事、和物。一個個物件不管時間長短,好像最後都等到了。可是,他還不能停止等。因為那些人、事、物、都不是他真正地等的物件,而只不過是其代理。那麼被代理的,是什麼?我們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