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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腦子裡美化了,居然變成了“綠水波光”!那裡倒的確有一個大水池,池裡養了荷花,但因管理不善水都臭了,遊人只得捂著鼻子繞道走。有一點是肯定的,姨媽絕對不會去遊樂場玩那些“低俗的遊戲”(她就是這樣形容的)。我心裡想,姨媽天天坐在視窗看遊樂場,這麼多年都不厭倦,說明她真是一個具有奇思異想的人。還有一次她在電話裡頭對我說:
“小妹(我的小名)啊,你怎麼也想不到會有那麼大的推土機開進來,一會兒工夫就把整個遊樂場推平了。那些人就和蟻巢裡的蟻一樣四處奔逃,大血案啊。”
但是當天的報紙和廣播並沒有報道此事,我也沒有聽誰說起。然而蚊子是成災了,煙都燻不出去,整夜在蚊帳外頭示威一般地叫。母親夜裡起來兩三次,壓低聲音在黑暗裡同什麼人打電話。我豎起耳朵監聽了好久,終於確定電話線的那一頭不是姨媽。她當然是不會同姨媽打電話的,可是除了姨媽,她又還能同誰打電話呢?第二天我問她同誰打電話,她沒直接回答我,只是意味深長地看著我說道:“你再仔細想想看,我還有誰可以通話。”
母親的話把我嚇出一身冷汗,也不敢追問她了。我想的是:莫非她在同死去的父親通話?姨媽在電話裡說的事是一種預兆嗎?父親臨死的時候顯得很不甘心,堅決不肯閉眼。我記得姨媽在我身後輕聲嘀咕了一句:“太貪心了。”當時我對姨媽極為反感。
去姨媽家的路很不好走,車水馬龍,人行道又窄得不行。過河的時候坐輪渡更是擠得沒法呼吸,滿船都是農民和小販,流著臭汗,你貼著我我貼著你。船開到河中央,並沒起風浪,卻劇烈地搖晃起來,我還以為末日到了呢。在一片尖叫聲中,船身又穩住了,緩緩地朝碼頭靠去。
下得船來,發現我的淺色布的鞋面被許多人踩過,成了黑的,於是想起久違了的母親,這雙鞋還是她做的呢。由於想心事,路上總是撞著行人,不斷招人惡罵。終於到了姨媽的樓房門口,進了電梯,這才鬆了一口氣,定下心來了。
姨媽住在狹長的走廊的東頭,房間門口裝著森嚴的鐵拉門。我按響電鈴之後,瘦小的姨媽就快步走過來了,一大串鑰匙在她手裡叮噹作響。過了好一會她才陸續開啟兩道門的鎖。她拉開鐵門的力氣大得令我吃驚,那完全不像個七十多歲的老人。我不由得在心裡嘆道:姨媽真是在養精蓄銳啊,要是母親像她這樣,也不至於死於心臟病了。奇怪的是姨媽費這麼大的力氣開門,外侄女宜香卻若無其事地坐在桌邊寫字,完全沒想到要過來幫忙。姨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