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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的黑暗,透進並逗留一些乳白的光。餘光散盡,黑暗似晃動了幾下,又包合起來,靜靜懶懶的群星又復了原位,在秋風上微笑。地上飛著些尋求情侶的秋螢,也作著星樣的遊戲。
第二天,祥子起得很早,拉起車就出去了。頭與喉中都有點發痛,這是因為第一次喝酒,他倒沒去注意。坐在一個小衚衕口上,清晨的小風吹著他的頭,他知道這點頭疼不久就會過去。可是他心中另有一些事兒,使他憋悶得慌,而且一時沒有方法去開脫。昨天夜裡的事教他疑惑、羞愧、難過,並且覺著有點危險。
他不明白虎姑娘是怎麼回事。她已早不是處女,祥子在幾點鐘前才知道。他一向很敬重她,而且沒有聽說過她有什麼不規矩的地方;雖然她對大家很隨便爽快,可是大家沒在背地裡講論過她;即使車伕中有說她壞話的,也是說她厲害,沒有別的。那麼,為什麼有昨夜那一場呢?
這個既顯著糊塗,祥子也懷疑了昨晚的事兒。她知道他沒在車廠裡,怎能是一心一意的等著他?假若是隨便哪個都可以的話──祥子把頭低下去。他來自鄉間,雖然一向沒有想到娶親的事,可是心中並非沒有個算計;假若他有了自己的車,生活舒服了一些,而且願意娶親的話,他必定到鄉下娶個年輕力壯,吃得苦,能洗能作的姑娘。像他那個歲數的小夥子們,即使有人管著,哪個不偷偷的跑「白房子」?祥子始終不肯隨和,一來他自居為要強的人,不能把錢花在娘兒們身上;二來他親眼得見那些花冤錢的傻子們──有的才十八九歲──在廁所裡頭頂著牆還撒不出尿來。最後,他必須規規矩矩,才能對得起將來的老婆,因為一旦要娶,就必娶個一清二白的姑娘,所以自己也得像那麼回事兒。可是現在,現在──想起虎妞,設若當個朋友看,她確是不錯;當個娘們看,她醜,老,厲害,不要臉!就是想起搶去他的車,而且幾乎要了他的命的那些大兵,也沒有像想起她這麼可恨可厭!她把他由鄉間帶來的那點清涼勁兒毀盡了,他現在成了個偷娘們的人!
再說,這個事要是吵嚷開,被劉四知道了呢?劉四曉得不曉得他女兒是個破貨呢?假若不知道,祥子豈不獨自背上黑鍋?假若早就知道而不願意管束女兒,那麼他們父女是什麼東西呢?他和這樣人攙合著,他自己又是什麼東西呢?就是他們父女都願意,他也不能要她;不管劉老頭子是有六十輛車,還是六百輛,六千輛!他得馬上離開人和廠,跟他們一刀兩斷。祥子有祥子的本事,憑著自己的本事買上車,娶上老婆,這才正大光明!想到這裡,他抬起頭來,覺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