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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突兀地說一句“我舅淹死了”,做奶奶的立即讓他朝天呸呸吐唾沫,要消除不乾淨的話。然後去南驢伯家,才走到那門前的菜地邊,娘是老遠地看見了南驢伯蹲在籬笆根曬太陽,悠悠的風把一些樹葉和麥秸集在籬笆下,一隻貓也臥在那裡。娘心裡頓時寬展了許多,才要近去說話的,三嬸卻立在山牆處往南邊官路上張望。三嬸的胳膊似乎一輩子都沒有伸直過,她立在那裡,衣衫破爛,頭髮灰白,雙手先是插在衣襟下,像是一隻罐子的雙耳系子,後就雙臂彎著在胸前,胳膊肘以下軟軟垂了,酷如猴子一般。娘就想到南驢伯年輕時罵過三嬸是猴變的話,無聲地笑了笑,說:“你看啥哩?”三嬸回過頭來,沒有表情,猛地驚得跳了一下,說:“哎喲,我石頭來了!沒看啥,我不知怎麼就覺得得得出門打工去了,要回來的。”娘見三嬸又可憐兮兮了,忙拿話岔道:“你也真是,天上風倒是不大的,可他伯也不該在外多呆,你也不拿個躺椅,就讓他坐在溼地下!”三嬸說:“他還能坐躺椅,自睡倒後,啥時候離過炕面子?”娘覺得不對,問:“他伯在炕上?”三嬸說:“可不在炕上!竹青的大女子迎迎和女婿來探望她爺了,把他們的龍鳳胎也帶了來,屋裡吵鬧得像過會的!”娘聽說,趕忙進屋,南驢伯果然是躺在炕上的,兩目失神,面無表情,心裡就想:剛才籬笆根下坐的莫非是他的魂靈:魂靈要是離開身子出遊,人就要不行了。胸口一陣發緊發痛,但沒敢再說出自己的所見。竹青的女兒女婿坐在炕前的小桌前喝紅糖開水,四個兒女老鼠一般,有一男一女已蹣跚走步,一會兒去抓桌上的碗碟,一會兒鑽到櫃下去翻一堆油膩膩的空酒瓶子,另一男一女則還不會走,在地上爬,尿溼了,又自個兒以尿和泥,抹得臉上身上到處是髒,吵聲一片,喊聲一片,哭笑一片。石頭去逗坐在竹青女兒懷裡那個最小的女孩,見小不丁點兒的眼睛如指甲掐出一般,醜陋而又可愛,就叫道:“叫舅舅,叫舅舅!”孩子竟撲嘰嘰拉下一攤稀屎,髒了母子一身,忙拾起一個苞谷棒芯子颳了刮,從地上抓一把土到髒處揉揉,拍打著,說:夜裡著涼了,吃得不多拉得卻多,娘趕忙接了孩子,說:“真是抓個娃娃娘要吃三兩屎的,你們竟一胎四個不知怎麼個帶呀?”那小女婿說:“能累死人哩!累倒還罷了,都是些張口貨,迎的奶只夠一個吃,那三個一天得熬幾次苞穀米湯,把我都吃害怕了!可想想,我家人經幾輩都是單傳,到我手裡一胎四個,再累再窮心裡受活哩!”娘說:“就是,大人就活娃娃的人哩,龍鳳胎以前只是聽說過,沒想到就生在咱這裡,君武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