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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就啃,啃畢了趴到溝底那股泉水邊咯兒咯兒喝上一氣。現在只吃下一個饃,就坐在那裡看著我和啞巴吃了。他開始講他年輕時如何一頓吃過六個紅薯蒸饃,又如何能用肚皮就把橫著的碌碡掀起來,罵我們不是個好農民,好農民就得吃得快,屙得快,也睡得快。我說:“你咋老講你年輕的事?”我這話說得太硬,但夏天義沒惱,直直地看著我,說:“我是老了?”我真是逞了能,說:“二叔,你愛錢不愛錢?”夏天義說:“屁話,誰不愛錢?我愛錢錢不愛我麼。”我說:“俗話講人老了三個特徵:怕死愛錢沒瞌睡。二叔是老了!人老了要服老,你就靜靜在這兒坐著,看我和啞巴抬石頭!”夏天義說:“狗日的像你爹!”這是我跟夏天義以來,夏天義對我最大的誇獎。那一天裡他是老老實實坐在一邊看我們勞動的。可是到了三天後,他讓瞎瞎的媳婦給他用麻袋片做了三層厚的護膝筒套在膝蓋上,又跪著在石壩前壘石頭,或者跪著用鋤頭扒拉從崖上挖下來的土。腿跪得時間久了,發木發麻,就又讓我和啞巴給他捶揉,我們總捶揉不到地方,他又罵,自己四肢爬著到草棚前去吸捲菸。我笑他那個樣子,說:“二叔呀,你撅了屁股瞪著眼,像一頭老犟牛!”夏天義就不動了,半會兒才回過頭來,說:“引生,你最近沒見到俊奇?”我說:“我不欠電費,我見他幹啥?哎,你咋突然問他呢?”夏天義說:“為啥不能問?拉石頭去!”
又一個早上,我剛剛起來走到中街染坊門口,西街牌樓下停著了一輛車,我還在疑惑這是不是中星或者夏風回來了,便見車上下來了六七個人,急急地跑,領頭的是上善。跑過了西街那一排門面房,上善在敲王嬸家的門,說:“羊娃,羊娃!”門開了一條縫,六七個人就衝了進去,立即王嬸的兒子羊娃就被扭了胳膊架出來,羊娃在喊:“娘,娘!”王嬸跑了出來,羊娃被塞進車裡,車吼了一聲開走了。王嬸倒在地上哭,上善拍了拍手上的土,手又抄在了背後,直直地走過來。我說:“咋回事,咋回事,羊娃被誰抓走了?”上善說:“省城裡公安局來的人,羊娃把人殺啦!”我吃了一驚,說:“弄錯了吧,羊娃毬高的個子,他能殺人?”上善說:“人窮極了就殘忍哩。他們三個打工的,年前要掙些錢回來,又沒掙下錢,就半夜裡到一戶人家去偷盜,家裡是老兩口,被發覺了就滅人家的口……你猜搶了多少錢?”我說:“多少錢?”上善說:“二百元!二百元就要那小子的命了!你看見他被抓走了?”我說:“是你領的路麼。”上善說:“我是村幹部呀,公安人來了先尋我,我只能領路認個門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