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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可怕,真噁心!蠍子的後腿還在他嘴邊掙扎呢。他的脖子伸了幾伸,將蠍子完全吞下去了。這醜陋的一幕搞得我的瞌睡都沒有了,我一下子感到自己周身都變成了眼睛,不但看見前方,也看見身後,不但看見表面,還看見裡面。比如那隻貓,我就看見他胃裡的蠍子還在掙扎;比如我自己,我就看見體內腹腔那裡有隻眼睛被腹膜包著,正是我吞下的那隻。那麼蠍子沒有死,過不多久也許他又會從貓身體裡頭鑽出來。我不敢看下去了,我閉上眼。可這一來更不得了,我看見我裡面有那麼多的人和事。那是牧場,草地上有數不清的洞,每個洞裡都有我的同類在那裡探頭。在天上,那隻鷹飛過來了,那麼大的鷹,把太陽都遮暗了。有一隻動物,看去是鼠和烏鴉之間的形狀,正在草原上飛跑——跑一陣飛一陣。他飛不高,看上去就像貼著草叢滑行似的。我不想看,可這些場景就是不消失。我想,唉,那傢伙怎麼逃得脫鷹的魔爪啊。後來鷹一頭紮下來,所有的風景全消失了。可是巨大的空白卻沒有消失,白得晃眼,隱隱地還可以聽到嬰兒的啼哭。弟弟的聲音響起來:“你看偉奇睡得多麼香,他啊,一定一個夢都沒做。我敢打賭。”哥哥問:“賭什麼?”“賭你那輛獨輪車。你到這邊來看就知道了。”
我沒有睡著。也許我睡著了。誰知道呢?反正我一直在向我裡面看啊看的,我真是不知疲倦呢。雖然後來什麼都消失了,只有白晃晃的一片,可我聞到了草原的風,還有獸皮的味道。那隻家鼠將我弄醒的時候,我正狂奔著撲向某個我認為是爺爺的影子的懷裡。家鼠在我屁股上咬了一口,差點咬出了血。他的眼睛油亮,目標明確,同我們家族的眼睛是不一樣的。他是來幹什麼的?他是來吃我的飯的,他看到灶臺上沒有飯,就來咬我身上的肉了。這隻家鼠,真不同凡響,竟然認為我是他的食物,可以隨便吃的。我瞪著他,他也瞪著我。他對我絲毫也不畏懼,看到我醒了,他沒法吃到我了,就憤憤地下去了。他又在房裡遊了一圈,還是沒找到吃的,這才老大不情願地縮排他那個洞裡去了。我開始來考慮家鼠的問題。家鼠一開始就生活在這個房間裡,他似乎是我們家族的一個變種。當然,他也是我們家族的,看看他那雙眼睛的形狀就知道了——雖然眼神完全不同。他的身體縮得這麼小,大概是由於環境而產生的變異吧。我的家族和祖先是從來不食同胞的,他卻完全沒有這個禁忌,把我看作他的食物。當然,也許他根本不認為我是他的同胞,但是我的身體比他大了這麼多倍,他怎麼會對我絲毫畏懼也沒有的呢?瞧,他又從那個洞裡探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