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第4/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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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的態度了。
我真想死,但立刻又感到死亡的恐怖,我注視著拴在牆前木樁上的一匹死毛漸褪新毛漸生的毛驢,忽然記起:上溯六十年,那個時候,家族裡有一個奇醜的男人曾與一匹母驢交配。他腦袋碩大,雙腿又細又短,雙臂又粗又長,行動怪異,出語無狀,通體散發著一種令人掩鼻的臭氣,女人們都象避瘟神一樣躲著他。他是踏著一條凳子與毛驢交配的,那時他正在家族中威儀如王的大老爺家做覓漢,事發之後,大老爺怒火萬丈,召集了十幾個膀大腰圓的漢子,每人手持一支用生牛皮擰成的皮鞭,把戀愛過的驢和人活活地打死了。現在,這樁醜事,還在暗中愈加斑斕多彩地流傳著。——我深深感到,被鞭笞而死的驢和人都是無辜的,他和它都是階級壓迫下的悲慘犧牲。我記起來了,他的綽號叫“大鈴鐺’,發揮一下想象力,也可以見到那匹秀美的小毛驢的形象。家族的歷史有時幾乎就是王朝歷史的縮影,一個王朝或一個家族臨近衰落時,都是淫風熾烈,扒灰盜嫂、父子聚(鹿匕)、兄弟鬩牆、婦姑勃谿;——表面上卻是仁義道德、親愛友善、嚴明方正、無慾無念。
嗚呼!用火刑中興過、用鞭笞維護過的家道家運俱化為輕雲濁土,高密東北鄉吃草家族的黃金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我面對著尚在草地上瘋狂舞蹈著的九老爺——這個吃草家族純種的子遺之一,一陣深刻的悲涼湧上心頭。
現在,那頭母驢站在一道傾記的上牆邊上,就是它喚起了我關於家族醜聞的記憶。它難道有可能是那頭被“大鈴鐺”姦汙過、不,不是姦汙,是做愛!它難道有可能是那頭秀美的母驢的後代嗎!它一動不動地站著,一條烏黑的韁繩把它拴在牆邊糟朽的木樁上。它的禿禿的尾巴死命夾在兩條骨節粗大的後腿之間;它的腚上瘢痴累累;那一定是皮鞭留給它的終生都不會消除的痛楚烙印;它的脖後久經磨難,老繭象鐵一樣厚,連一根毛都不長;它的蹄子破破爛爛,傷痕累累;它的眼睛枯滯,眼神軟弱而沮喪;它低垂著它的因充塞了過多的哲學思想而變得沉重不堪的頭顱……五十年前,也是這樣一頭毛驢馱著四老媽從這樣的街道上莊嚴地走過,它是它的本身還是它的幻影?它站在牆前,宛若枯木雕塑,暗紅色的蝗蟲在它的身上跳來跳去,它巋然不動,只有當大膽的蝗蟲鑽進它的耳朵或鼻孔裡時,它才擺動一下高大的雙耳或是翕動一下流鼻涕的鼻孔。牆上土皮剝落,斑斑駁駁,景象淒涼;牆頭上的青草幾近死亡,象枯黃的亂髮般紛披在牆頭上。那兒,有一隻背生綠鱗的壁虎正在窺視著一隻伏在草悄上的背插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