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第5/9頁)
莫言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快眼看書www.kyks.tw),接著再看更方便。
明紗翅的綠蟲子。壁虎對紅蝗也不感興趣。這不是馱過四老媽的那頭驢,它的紫玉般的蹄子上雖然傷痕瘢疤連綿不絕,但未被傷害的地方依然煥發出青春的潤澤光芒。一隻蝗蟲蹦到我的手背上,我感覺到蝗蟲腳上的吸盤緊密地吮著我的肌膚,撩起了我深藏多年的一種渴望。我輕輕地、緩緩地、悄悄地把手舉起來,舉到眼前,用溫柔的目光端詳著這隻神奇的小蟲……淚水潸然下落……乾巴,九老媽用狐狸般的疑惑目光打量著我,問:你眼裡淌水啦,是哭出來的嗎?我舉著手背上的蝗蟲,說:不是眼淚,我沒哭,太陽光太亮了。九老媽噢了一聲,抬手一巴掌,打在我的手背上,把那隻蝗蟲打成了一攤肉醬。為了掩飾憤怒憂傷和惆悵,我掏出了墨鏡,戴在了鼻樑上。
天地陰慘,綠色氾濫,太陽象一塊浸在汙水中的圓形綠玻璃。九爺周身放著綠光,揮舞著手臂,走進了那群滅蝗救災的解放軍裡去。解放軍都是年輕小夥子,生龍活虎,龍騰虎躍,追趕得蝗蟲亂蹦亂跳。他們嗷嗷地叫著,笑著,十分開心愉快。我可是當過兵的人,軍事訓練殘酷無情,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摸爬滾打夠人受的。滅蝗救災成了保衛著我們莊稼地的子弟兵們的盛大狂歡節,他們奔跑在草地上象一群調皮的猴子。九老爺的怪叫聲傳來了,記錄他叫出來的詞語毫無意義,因為,在這顆地球上,能夠聽懂九老爺的隨機即興語言的只有那隻貓頭鷹了。它在大幅度運動著的青銅鳥籠子裡發出了一串怪聲,記錄它的怪聲也同樣毫無意義,它是與九老爺一呼一應呢。從此,我不再懷疑貓頭鷹也能發出人類的語言了。有十幾個解放軍戰士把九老爺包圍起來了,九老媽似乎有點怕。九老媽,休要怕,你放寬心,軍隊和老百姓本是一家人,他們是觀賞九老爺籠中的寶鳥呢。他們彎著腰,圍著鳥籠子團團旋轉,貓頭鷹也在籠子裡團團旋轉。那個吹號的小戰士捏著一隻死蝗蟲遞給貓頭鷹,它輕蔑地彎勾著嘴,叫了一聲,把那小戰士嚇了一跳。
後來,農業科學院蝗蟲研究所那群研究人員從紅色沼澤旁邊的白色帳篷裡鑽出來,踢踢沓沓地向草地走來——草地上的草已經成了光桿兒,蝗蟲們開始遷移了——連續一年滴雨不落之後又是一月無雨,只是每天凌晨,草莖上可以尋到幾滴晶瑩的可怕的露珠——太陽毒辣,好似後孃的巴掌與獨頭的大蒜,露珠在幾分鐘內便幻成了毛蟲般的細弱白氣。如今,只有紅褐色的蝗蟲覆蓋著黑色的土地了。蝗蟲研究人員們當初潔白的衣衫遠遠望著已是髒汙不堪,呈現著與蝗蟲十分接近的顏色,蝗蟲伏在他們身上,已經十分安全。名存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