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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系統和行為系統,不可能作任何像樣的辯駁。他一定變得非常笨拙,無法調動起碼的言辭,無法完成簡單的邏輯推斷。他在牢房裡的應對,絕對比不過一個普通的盜賊。

因此,審問者們憤怒了,也高興了:原來這麼個大名人竟是草包一個!你平日的滔滔文辭被狗吃掉了?看你這副熊樣還能寫詩作詞?純粹是抄人家的吧!

接著就是輪番撲打,詩人用純銀般的嗓子哀號著,哀號到嘶啞。這本是一個只需要哀號的地方,你寫那麼美麗的詩就已荒唐透頂了,還不該打?打,打得你“淡妝濃抹”,打得你“乘風歸去”,打得你“密州出獵”!

開始,蘇東坡還試圖拿點兒正常邏輯頂幾句嘴。審問者咬定他的詩裡有譏諷朝廷的意思,他說:“我不敢有此心,不知什麼人有此心,造出這種意思來。”一切誣陷者都喜歡把自己打扮成某種“險惡用心”的發現者,蘇東坡指出,他們不是發現者而是製造者,應該由他們自己來承擔。

但是,蘇東坡的這一思路招來了更兇猛的侮辱和折磨。當誣陷者和辦案人完全合成一體、串成一氣時,只能這樣。

終於,蘇東坡經受不住了,經受不住日復一日、通宵達旦的連續逼供。他想閉閉眼、喘口氣,唯一的辦法就是承認。於是,他以前的詩中有“道旁苦李”,是在說自己不被朝廷重視;詩中有“小人”字樣,是譏刺當朝大人。特別是蘇東坡在杭州做官時興沖沖去看錢塘潮,回來寫了詠弄潮兒的詩“吳兒生長狎濤淵”,據說竟是在影射皇帝興修水利!

這種大膽聯想,連蘇東坡這位浪漫詩人都覺得實在不容易跳躍過去,因此在承認時還不容易“一步到位”。審問者有本事耗時間一點點逼過去,案卷記錄上經常出現的句子是:“逐次隱諱,不說情實,再勘方招。”蘇東坡全招了,同時他也就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了。

他一心想著死。他覺得連累了家人,對不起老妻,又特別想念弟弟。他請一位善良的獄卒帶了兩首詩給蘇轍,其中有這樣的句子:“是處青山可埋骨,他年夜雨獨傷神。與君世世為兄弟,更結來生未了因。”

埋骨的地點,他希望是杭州西湖。

不是別的,是詩句,把他推上了死路。我不知道那些天他在鐵窗裡是否痛恨詩文。沒想到,就在這時,隱隱約約地,一種散落四處的文化良知開始彙集起來了——他的讀者們慢慢抬起了頭,要說幾句對得起自己內心的話了。

很多人不敢說,但畢竟還有勇敢者;他的朋友大多躲避了,但畢竟還有俠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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