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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含糊不清,充滿了暗示的原始語言,正是那種高階的純文學語言。是復歸又是進化。沒有經歷狂暴的內心革命的寫作者,也不可能像罪犯這樣發聲。有誰會在這暗無天日的千年地牢裡仍然策劃著一出又一出的反抗的好戲呢?只要試探一下就清楚了,誰也無法熄滅他們心中的怒火!他們或被狂風冰雹抽打;或被浸在沒頂的糞水中;或在沸騰的血河裡被燒煮;或赤身裸體被火雨烤灸;或被倒插在洞穴中不能動彈,腳底還被火焰舔著;或在瀝青池裡沉浮,岸上還有手執鋼叉的惡鬼監督……而他們對於這種種酷刑的態度,卡巴紐斯的一句豪言壯語可以作為代表:“我活著是什麼,死了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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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賤的鬼魂擁有高貴的心,他決不讓上帝對他“施以痛快的報復”。哪怕自己變成了人蛇,變成了牛頭怪,哪怕全身被封在火焰裡不得顯現,他們對於上帝的懲罰仍然只有一個回答。這樣一種回答鑄成了永恆的藝術造型,那也是上帝心底渴望看到的造型。被栽進地底的魔王撒旦的姿態,就是這樣一個經典的造型。
當人被自己在世俗中的慘痛遭遇弄得完全失去了反抗的可能性,當邪惡與不公完全鎮壓了他的肉體與靈魂,使其無法動彈之時(就像烏哥利諾和兒子們被關在塔樓裡活活餓死,也像為了愛情冤死在刀下的弗蘭採斯加),上帝給詩人留下了一種可能性,那就是將自己經歷過的一切在藝術活動中重現。於是就有了烏哥利諾那驚心動魄的敘述。藝術創造是透過重演痛苦來發洩痛苦的方式,正如烏哥利諾在啃咬仇人的頭顱的演出中體驗上帝那神秘的意志。詩歌中的報仇正好同世俗中的相反,那是對於仇人心理的一種至深的理解,可以說他是用這種理解性的演出,最終達到與仇恨物件的同一,並在同時提高對人性的認識。這種演出也是殘酷的自我懲罰,弗蘭採斯加由此重溫她那被血腥玷汙的初戀,烏哥利諾則復活了凡人不敢觸動的酷刑記憶。他們用超人的勇氣釋放了靈魂的能量。純文學就是復活那些在表層已經死掉的,潛入到了記憶深層的情感記憶。這種創造就如同一種魔力,將常識完全顛倒。
“那座因我而得到‘飢餓的塔樓’的名稱,
而其他的人還要被關禁在裡面的
監牢,有一個狹窄的洞眼,
我從那洞眼裡看見了幾次月圓之後,
我做了一個惡夢,
它為我揭開了未來之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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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禁自身的藝術家從塔樓的洞眼裡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