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一個人 (第6/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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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廠,海淀的勺園。往來的北京文化人裡星光燦爛:陳獨秀、胡適、李大釗、劉半農、錢玄同、陶孟和,等等。有超級自負的,在師範大學教大一國文,第一篇選的是韓愈的《進學解》,從第二篇到最後一篇選的都是自己的文章。也有愛招搖的,洋車上裝四盞燈,在那時的北京沒有第二輛,如果路上遇到四盞燈的洋車,就是這個人正在開心地前往“八大胡同”的路上。這些人也先後死去,“中年之後喪朋友是很可悲的事,有如古書,少一部就少一部”。老朋友死了,周作人常送輓聯,他的輓聯比他的詩寫得好。
周作人筆下的物價是,一九三一年翻譯了四萬字古希臘文,編譯委員會主任胡適給了四百塊翻譯費,“花了三百六十元買得北京西郊板井村的一塊墳地,只有二畝地卻帶著三間房屋,後來房子倒塌了,墳地至今還在,先後埋葬了我的末女若子、侄兒豐三和我的母親。這是我的學希臘文的好紀念了”。
其實,周作人對寫作的意義和方式是有深入思考的,不是為了瑣屑而瑣屑、為了平而平、為了淡而淡。比如談寫作的物件:“我不信世上有一部經典,可以千百年來當人類的教訓的,只有記載生物的生活現象的學問,才可供我們參考,定人類行為的標準。”比如談寫作風格:“我寫文章平常所最為羨慕的有兩派,其一是平淡自然,一點都沒有做作,說得恰到好處;其二是深刻潑辣,抓到事件的核心,彷彿把指甲狠狠地掐進肉裡去。”周作人寫的那些花花草草、杯杯盞盞倒是從一個側面構成了中國真實的二十世紀上半截,至少是一個有知識、有見識、有趣味的人提示的一個明確的角度。我一直懷疑所有新聞和歷史著作的真實性,因為它們和權力離得太近、受寫作者的主觀影響太大。我更願意相信文學的真實,它畢竟是一個心靈竭盡心力地對於世界的描述,多看幾個、幾十個、幾百個,這個世界就逐漸豐富和真實了。唐有詩,宋有詞,元有曲,明有《金瓶梅》,清有《肉蒲團》《紅樓夢》,民國幸虧有他的雜文、老舍的小說和錢鍾書的《圍城》,一九四九年後和“文革”幸虧有王小波、阿城的小說和楊絳的《洗澡》,否則真不太容易知道那時候的日子是怎麼過的。
可惜的是,一九四九年之後到去世之前,周作人以翻譯和回憶為主,很少寫眼前的社會和生活了,否則真值得好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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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作人是一個閒不住的人。
周作人在世八十二年,前半生著述不斷,結集近四十種。後半生翻譯不斷,出版近二十餘種,以一己之力,構築了日本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