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第3/7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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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上的春聯依然紅豔,黃的掛錢卻有被風吹碎了的。街上很冷靜,洋車可不少,車伕們也好似比往日精神了一些,差不離的都穿著雙新鞋,車背後還有貼著塊紅紙兒的。祥子很羨慕這些車伕,覺得他們倒有點過年的樣子,而自己是在個葫蘆裡憋悶了這好幾天;他們都安分守己的混著,而他沒有一點營生,在大街上閒晃。他不安於遊手好閒,可是打算想明天的事,就得去和虎妞──他的老婆商議;他是在老婆──這麼個老婆!──手裡討飯吃。空長了那麼高的身量,空有那麼大的力氣,沒用。他第一得先伺候老婆,那個紅襖虎牙的東西;吸人精血的東西;他已不是人,而只是一塊肉。他沒了自己,只在她的牙中掙扎著,像被貓叼住的一個小鼠。他不想跟她去商議,他得走;想好了主意,給她個不辭而別。這沒有什麼對不起人的地方,她是會拿枕頭和他變戲法的女怪!他窩心,他不但想把那身新衣扯碎,也想把自己從內到外放在清水裡洗一回,他覺得混身都粘著些不潔淨的,使人噁心的什麼東西,教他從心裡厭煩。他願永遠不再見她的面!
上哪裡去呢?他沒有目的地。平日拉車,他的腿隨著別人的嘴走,今天,他的腿自由了,心中茫然。順著西四牌樓一直往南,他出了宣武門:道是那麼直,他的心更不會拐彎。出了城門,還往南,他看見個澡堂子。他決定去洗個澡。
脫得光光的,看著自己的肢體,他覺得非常的羞愧。下到池子裡去,熱水把全身燙得有些發木,他閉上了眼,身上麻麻酥酥的彷佛往外放射著一些積存的汙濁。他幾乎不敢去摸自己,心中空空的,頭上流下大汗珠來。一直到呼吸已有些急促,他才懶懶的爬上來,混身通紅,像個初生下來的嬰兒。他似乎不敢就那麼走出來,圍上條大毛巾,他還覺得自己丑陋;雖然汗珠劈嗒啪嗒的往下落,他還覺得自己不乾淨──心中那點汙穢彷佛永遠也洗不掉:在劉四爺眼中,在一切知道他的人眼中,他永遠是個偷娘們的人!
汗還沒完全落下去,他急忙的穿上衣服,跑了出來。他怕大家看他的赤身!出了澡堂,被涼風一颼,他覺出身上的輕鬆。街上也比剛才熱鬧的多了。響晴的天空,給人人臉上一些光華。祥子的心還是揪揪著,不知上哪裡去好。往南,往東,再往南,他奔了天橋去。新年後,九點多鐘,舖戶的徒弟們就已吃完早飯,來到此地。各色的貨攤,各樣賣藝的場子,都很早的擺好佔好。祥子來到,此處已經圍上一圈圈的人,裡邊打著鑼鼓。他沒心去看任何玩藝,他已經不會笑。
平日,這裡的說相聲的,耍狗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