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2/10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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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全。她的眼淚滴在他的手背上。現在她的臉龐已經不能允許她的淚一路順暢地滑行了,脆弱的眼淚們必須要經過很多疤痕的溝壑,夏芳然甚至覺得現在她的眼淚滴落的形狀已經不再是規則的圓點,它們變成了很多艱難的不規則的形狀――就像每個國家的地圖一樣――誰見過整整齊齊的正方形的地圖呢?疆域這東西要是想定下來,永遠需要很多人流上很多年的血。夏芳然需要這種胡亂的聯想來打發這些難熬的時光――其實所謂“時光”,也就是幾個小時,最多兩三天而已。她縮在他的懷裡怯怯地說:“陸羽平,你可不可以幫我跟醫生說,給我打一針杜冷丁?”通常他是會對她說“不”的,通常她其實也並不等待著他說“行”,那針永遠不會打的杜冷丁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默契,每一次這樣的煎熬過後,陸羽平都覺得他們倆已經在一起走完了大半生。
最可怕的是等待疼痛來臨的時候,比如當麻醉藥的效力還沒消失,但是誰都知道它終究會消失。在這種時候夏芳然就變得非常暴躁,她經常無緣無故地抓起身邊的什麼東西往陸羽平身上丟――準頭好得很,哪怕陸羽平站在離病床最遠的門口也還是會被打中。陸羽平有時候不無驚訝地想她小時候沒去練練籃球什麼的真是損失。看見他不聲不響地把她扔了一屋子的東西撿起來放回原處,她就會冷酷地說:“媽的你裝什麼可憐扮什麼正經?你還等著誰來給你頒獎?受不了你就滾啊你以為我願意天天看見你……”他會在聽完這些話之後微笑著問她:“喝不喝水?”她很沮喪很洩氣地點點頭,然後等他把杯子遞給她的時候對準他的臉潑過去。如果杯子裡的水有三分之一那是最合適的,這是夏芳然在潑了很多次之後總結出的經驗,因為三分之一的水可以非常利落地全體飛到陸羽平身上而不弄溼夏芳然自己的被單。如果再多力道就不好把握了。比如有一次,陸羽平不小心倒了滿滿的一杯,夏芳然在潑的時候遲疑了一下,結果沒能如願以償,大半杯全都到了地上,她氣急敗壞地把杯子擲到屋角,在一聲驚天動地的破碎聲中她無力地說:“滾出去,陸羽平你滾。”
陸羽平安靜地來到走廊上,輕輕地替她關上門。他是那種心裡越憤怒臉上就越平靜的人。他靠著牆站著,靈魂的深處依然迴盪著那個杯子碎裂的聲音。他想起小時候學英語,他怎麼也記不住“玻璃杯”這個單詞。堂姐說:“你就記住玻璃杯打碎時候的聲音吧:G—LA—SS,有一點像對不對?”叔叔嬸嬸全都笑了,說堂姐還真能胡說八道。陽光像潮水一樣在狹長的走廊裡洶湧,這絕好的陽光讓他覺得自己擁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