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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
生一看,馬上就又說到別處去了。
他講他父親認識我的祖父,似乎是我祖父幫過他父親一個小忙。我連這段小故事都不記
得,彷彿太荒唐。原因是我們家裡從來不提祖父。有時候聽我父親跟客人談“我們老太
爺”,總是牽涉許多人名,不知道當時的政局就跟不上,聽不了兩句就聽不下去了。我看了
《孽海花》才感到興趣起來,一問我父親,完全否認。後來又聽見他跟個親戚高談闊論,辯
明不可能在簽押房撞見東翁的女兒,那首詩也不是她做的。我覺得那不過是細節。過天再問
他關於祖父別的事,他悻悻然說:“都在爺爺的集子裡,自己去看好了!”我到書房去請老
師給我找了出來,搬到飯廳去一個人看。典故既多,人名無數,書信又都是些家常話。幾套
線裝書看得頭昏腦脹,也看不出幕後事情。又不好意思去問老師,彷彿喜歡講家世似的。
祖父死的時候我姑姑還小,什麼都不知道,而且微窘的笑著問:“怎麼想起來問這
些?”因為不應當跟小孩子們講這些話,不民主。我幾下子一碰壁,大概養成了個心理錯
綜,一看到關於祖父的野史就馬上記得,一歸入正史就毫無印象。
適之先生也提到不久以前在書攤上看到我祖父的全集,沒有買。又說正在給《外交》雜
志(“foreignaffairs”)寫篇文章,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他們
這裡都要改的。”我後來想看看《外交》逐期的目錄,看有沒有登出來,工作忙,也沒看。
感恩節那天,我跟炎櫻到一個美國女人家裡吃飯,人很多,一頓烤鴨子吃到天黑,走出
來滿街燈火櫥窗,新寒暴冷,深灰色的街道特別乾淨,霓虹燈也特別晶瑩可愛,完全像上
海。我非常快樂,但是吹了風回去就嘔吐。剛巧胡適先生打電話來,約我跟他們吃中國館
子。我告訴他剛吃了回聲吐了,他也就算了,本來是因為感恩節,怕我一個人寂寞。其實我
哪過什麼感恩節。
炎櫻有認識的人住過一個職業女宿舍,我也就搬了去住。是救世軍辦的,救世軍是出名
救濟貧民的,誰聽見了都會駭笑,就連住在那裡的女孩子們提起來也都訕訕的嗤笑著。唯有
年齡限制,也有幾位胖太太,大概與教會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