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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掃蕩一空之後,古都已無法觸及、復原和想象。當時的文人,留戀不捨它的美,試圖用文字留住一座城市的魂魄,把它風乾、凝固、成形。試圖為一個時代留下記錄。紡織,農田,瓷器,宗教,婚姻,習俗,社會,文化,園藝,建築,服飾,菜譜……無所不包。文字本身是流動的載體,是水和種子一樣的屬性。被文字複製出來的歧照,如同一種無邊無際無形跡的光線,撲朔迷離,無可捉摸。如同反覆閱讀的關於上元節的文字。關於發生在這座城市裡的,一個早已被消亡的傳統節日。它幾近成為我的一場幻夢。
為記憶和幻象所奴役的文字,重新帶來一個光彩四溢的節日。上元節,它是這座大都會最隆重光華的節日,一次全民性激情而奢華的巨大盛會。權力與民間同樂,所有人在此刻平等。節日的生命力,啟發出人的快樂、尊嚴、情感、願望,跨越一切界限。一個節日持續三夜,延續至五夜,直至十夜。所有人扎燈,觀燈,遊燈,絞盡腦汁做出最美麗的燈。圍繞於此的慶祝則充滿延展性的歡愉,歌舞和玩耍通宵達旦,歡宴和遊樂竭盡全力。紅燭,焰火,鑼鼓,燈山燈海,猜謎,舞獅,雜耍,遊戲,熙攘人群匯入流光溢彩的隊伍,歡笑,幽會,鍾情,相娛相樂,綿延不絕。此刻,手裡持有的,眼裡盛容的,心裡記憶的,不是一盞盞精雕細琢的華燈,而是微小個體在快速飛馳和變幻的時空裡所能把握的,只屬於當下的如遊絲一抹篤定而確實的存在感。為歡樂而存在。為豐足而存在。為平等而存在。
我對上元節的興趣,是因為故鄉,一個二線小城市,某段時期保持一種拖沓緩慢的發展進度。我的童年記憶,因此還能得以保留正月十五的燈籠微光。那個晚上,紙糊燈籠是一個儀式的重要道具。燈會遊行經過家門口的街道,人聲喧譁,燈火遊離。幼小兒童從父母手裡接過小紙燈籠,蠟燭已被點燃,燭火帶來與日常生活不同的美感和氣氛,大家雀躍歡呼混入夜行的隊伍。這河水般的隊伍去向哪裡,燭火燒到何時是盡頭,誰能知道。一排排燈籠,容易破損,搖晃不定,隱約黯淡,但它代表著一個超現實的存在。如同祝願和祈福的本身。我們面對的和希望的,總是不同的現實。
中山公園裡,有人紮起大型紙燈,看燈會,猜謎語。即使形式日益偷工減料,廉價粗糙,但仍是一個存在的節日內容。數十年後,正月十五,街上不再出現遊燈隊伍,也不再有手工製作材質原始工藝拙樸的燈籠。塑膠和電池組成的假燈籠,代表了這個節日殘存的最後一絲痕跡。電視裡也許會播放一臺歌頌讚美的晚會,專業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