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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矛盾是無法解決的:他只有透過做夢,拋棄世俗日常,才能看見我,我在這遭遇中卻永遠別想用世俗來證實自己。我這個影子痛苦地扭動,將他的未來預告給他,但他對自己的未來也不感興趣,那是他做夢時必然會知道的事,只除了一件事。此刻他所有的感覺都集中在奇蹟本身上頭,他嗅出了凶兆,一副可憐相(也許周圍的曖昧氛圍令他不安,也許他模糊預感到了自己未來的終點)。接著我向他提到大文豪陀思妥耶夫斯基,他激動地讚美了幾句之後,卻又變得淡然了,大概因為他在夢中,情感的記憶就消失了,他要達到從未有過的(而不是已有的)體驗。在那種體驗中,他推崇一種抽象的情感,他要讚美所有的人,不論善惡,他急於將自己的情感昇華。我的體驗同他相反,我關心的是具體的人,如果我把我的情感寄託在某個具體的人(例如面前這個兒子一般的親人)身上,讚美就不會被抽空,並且不顯得虛假。看來我和他是無法相通了。然而反過來想,我同他在此時此地的遭遇不正是一種溝通嗎?我們的談話直接在藝術本質的層面上進行,雙方的各執己見正好是本質的矛盾所致。我們在不可重複的奇蹟中領略著歷史,內心越來越單純。我把“未來”灌輸給他,讓他擺脫塵世,感受一回幻境的純淨;他把“現在”的質感帶給我,讓我在虛幻中“存在”一回。漸漸地,我和他都明白了,這正是藝術創造的奇蹟,不能理解的奇蹟。奇蹟沒有記憶,每一次的產生都得從頭開始。夢終究要做完,他會回到世俗中去,我會重新沉入地底。我還要做努力,我向他朗誦了雨果的永恆的詩句,他感動了,溝通似乎達到,我們在永恆的瞬間裡完成了雙重的排斥——他的世俗記憶和我的虛無感。可惜這樣的瞬間馬上就消失了,接下去討論惠特曼的詩歌時,我們之間又出現不可調和的分歧。他作為一個做夢者,強調惠特曼的體驗的真實性,我作為一個清醒者,強調詩歌激情中的虛幻性。也就是對夢中人來說,詩是真實的,對醒著的人來說,詩是虛幻的。我和他都感到了我們之間隔著的半個世紀的時間。我仍然焦慮和恐懼,但一切都清楚了:這種相遇是命中註定的,他的闖入就是我的浮出,我們兩個才能合成那完整的一個,他透過夢見我而實現他的本質的存在,我透過看見他而成為具體的人,否則他只是沒有靈魂的軀殼,我只是沒有實體的影。理性上認識到這一切並不等於證實的慾望就消失了,我仍然要證實,這慾望比以前更強了。如同柯爾律治從夢中得到鮮花一樣,我也想從我的半夢半醒的奇蹟裡得到些什麼,留下來。我想同他交換貨幣,我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