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第3/6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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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不響的坐著,他雖年歲還小,不能學這些老人,可是他愛看他們這樣靜靜的坐著,必是──他揣摩著──有點什麼滋味。現在,他雖是在城裡,可是曹宅的清靜足以讓他想起鄉間來,他真願抽上個菸袋,哪摸著一點什麼滋味。
不幸,那個女的和那點錢教他不能安心;他的心像一個綠葉,被個蟲兒用絲給纏起來,預備作繭。為這點事,他自己放不下心;對別人,甚至是對曹先生,時時發楞,所答非所問。這使他非常的難過。曹宅睡得很早,到晚間九點多鐘就可以沒事了,他獨自坐在屋中或院裡,翻來覆去的想,想的是這兩件事。他甚至想起馬上就去娶親,這樣必定能夠斷了虎妞的念頭。可是憑著拉車怎能養家呢?他曉得大雜院中的苦哥兒們,男的拉車,女的縫窮,孩子們撿煤核,夏天在土堆上拾西瓜皮啃,冬天全去趕粥廠。祥子不能受這個。再說呢,假若他娶了親,劉老頭子手裡那點錢就必定要不回來;虎妞豈肯輕饒了他呢!他不能捨了那點錢,那是用命換來的!
他自己的那輛車是去年秋初買的。一年多了,他現在什麼也沒有,只有要不出來的三十多塊錢,和一些纏繞!他越想越不高興。
中秋節後十多天了,天氣慢慢涼上來。他算計著得添兩件穿的。又是錢!買了衣裳就不能同時把錢還剩下,買車的希望,簡直不敢再希望了!即使老拉包月,這一輩子又算怎回事呢?
一天晚間,曹先生由東城回來的晚一點。祥子為是小心,由天安門前全走馬路。敞平的路,沒有什麼人,微微的涼風,靜靜的燈光,他跑上了勁來。許多日子心中的憋悶,暫時忘記了,聽著自己的腳步,和車弓子的輕響,他忘記了一切。解開了鈕釦,涼風颼颼的吹著胸,他覺到痛快,好像就這麼跑下去,一直跑到不知什麼地方,跑死也倒乾脆。越跑越快,前面有一輛,他「開」一輛,一會兒就過了天安門。他的腳似乎是兩個彈簧,幾乎是微一著地便彈起來;後面的車輪轉得已經看不出條來,皮輪彷佛已經離開了地,連人帶車都像被陣急風吹起來了似的。曹先生被涼風一颼,大概是半睡著了,要不然他必會阻止祥子這樣的飛跑。祥子是跑開了腿,心中渺茫的想到,出一身透汗,今天可以睡痛快覺了,不至於再思慮什麼。
已離北長街不遠,馬路的北半,被紅牆外的槐林遮得很黑。祥子剛想收步,腳已碰到一些高起來的東西。腳倒,車輪也倒了。祥子栽了出去。咯喳,車把斷了。「怎麼了?」曹先生隨著自己的話跌出來。祥子沒出一聲,就地爬起。曹先生也輕快的坐起來。「怎麼了?